没有笔，就以指做笔。

没有墨，就以血为墨。

白纸几乎铺满了整个祠堂，边囿趴在纸上，手指沾了点旁边的蛇血——这是刚才高斯出去一趟带回来的。

蛇血带着熏人的血腥气，在闷热的祠堂内，更是闷出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

可是埋头作画的边囿浑然不觉，他画画的时候最是专注，能够忽略一切，只专心作画。

高斯回忆起他接了一盆蛇血回来时男孩嫌恶的表情，还以为后者会拒绝以血替墨，没想到沉浸在画画里的边囿，根本见不到一丝最初的嫌弃，反而满眼都是专注。

高斯再次对边囿有了改观。

在高斯身旁，横七竖八倒了三个人，分别是闻初一、乔娜，还有方才被高山带回来的白小小。

高斯与高山两人在明面上是个死人，好在高山行动的时候并未被两个斗法的神明发现。

这个副本原本其实并不难，如果游戏没出bug的话，高斯猜测，他们进入的副本应该是《山神的晚宴》。

从副本名字来看，整个副本流程也很好猜，无非就是山神招待了一群外来者，最后这群外来者或许会成为山神的口粮。

他们玩家，就是这群外来者，要做的事情也很简单，杀掉山神，或者逃离这个地方，避免成为口粮。

可偏偏游戏出了bug，也不知道是不是一开始的bug没有完全修复好。

总而言之，蛇神来了，取代了山神，于是规则改写。

高斯一直以纸片人的形态在副本中飘荡。

第二天下午，黑熊追着边囿到破旧神庙的时候，高斯在场。

今晚蛇神迎亲，白小小打探蛇神与山神的渊源，高斯也在场。

他是一页纸，飘在空中，如果不想现行，谁也发现不了他，凭借这个特殊的能力，高斯能够轻易获取别的玩家九死一生才能得知的信息，有点像捡漏侠，但只要能通过副本，谁在乎呢？

目前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两位神明的弱点。

副本不会设置玩家必死的局，蛇神一直到最后这日才现身一定也是有其限定条件。

现在的关键就是，他们该去哪里找神明的弱点呢？

神明，真的能被杀死吗？

……

一心作画的边囿并不知晓高斯此时凝重的表情，他的思绪沉浸在画中，为了让高斯的技能更好地施展，他需要画出纸人的正面、背面、以及左右侧面，他飞快地画好了自己的图，去画闻初一的时候，手指却好像有千钧重，迟迟难以落笔。

边囿咬牙在画纸上戳出一个小红点儿，继而画弧线，勾勒出闻初一的脸部线条。

边囿没画过闻初一，但闻初一那张脸已经在脑海生根，边囿不需要多回忆就能将闻初一的样貌和身体轮廓在脑海中一笔笔勾勒。

还未等边囿惊异自己竟然如此熟悉闻初一，就被一股大力握住手腕，再难往下画出一笔。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无形当中有股力量阻止他落笔。

热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纸上，晕染出一小块湿漉漉的痕迹，边囿抬起右手，握住左手腕，咬牙坚持，即便发着抖也要画。

边囿被激起了叛逆之心，越是阻止不让他画，他越要画。

“啪嗒、啪嗒。”

边囿用上全身的力量与那无形之力抗衡，额间汗珠越滚越大，沿着鬓角、鼻尖、下巴滚落，滴在画纸上。

边囿手虽然在抖，线条却出奇地平稳，那染了血的弧线在满室烛火照耀下散发着微光。

终于，闻初一的脸勾勒成形，边囿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身体软了一瞬，差点栽倒在血画上。

GM的声音和高斯同时响起。

【天赋升级，现在玩家可以在副本中使用天赋次数+1。】

“柚子，没事吧？你怎么样了？”

边囿气喘吁吁地抬起脸，他的脸几乎被汗打湿了，汗涔涔的，连脖颈处的衣领也濡湿一片。

高斯意外地看着边囿，难道画画还是一件特别费体力的事情么？

边囿喉结滚动，嗓子干涩不已，他开口，嘶哑的嗓音把在场所有人吓了一跳。

“我没事……”

高山：“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

高斯沉吟片刻：“能坚持吗？其实蛇神最在意的是你，有没有W都可以。”

边囿的胜负欲已经彻底被激发，闻言，边囿摆摆头，“我可以。”

他今天一定要把闻初一画出来！

边囿重新抬起手指，沾了蛇血，继续在画纸上画出闻初一的上身与下身。

阻力仍在，边囿无惧，一直到最后一笔落下，他才松了口气。

谁料下一秒，一阵阴风猛然吹开了祠堂的门，瞬间地动山摇，画纸被吹得剧烈响动。

边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摔到一旁，抬起头时，才发现高斯与高山也才堪堪稳住身体。

“怎么回事？”

高斯面色沉着，“恐怕是两位神明斗法结束，要分出结果了。柚子，画完了吗？”

边囿连忙点头，“画完了。”

话音未落，诡异的笑声突兀响起。

“嘻嘻~”

映衬着呼啦作响的画纸，一道裹满血色的人影悄然从画中立起，纸人的皮肤渐渐从苍白转为正常人类，白色的发丝从发根处开始染黑，紧接着，黑色在全身蔓延，不多时，就快要抵达下半身。

这人边囿再熟悉不过，正是闻初一。

或许是点睛用了蛇血的缘故，纸人的瞳孔并未变成正常的黑，依旧血红一片。

纸人闻初一半跪着，右手捂着脸，呼吸轻轻浅浅，脸上荡漾着不正常的潮红，似乎在享受这一刻的新生。

边囿心说高斯这么快就发动技能了吗？

高斯却仿佛识破了边囿内心的想法，飞快道：“我没用能力！柚子！这是你的天赋！”

耳畔乍然响起一声轰鸣，边囿在这一刻陷入巨大的惊骇之中。

他……创造了一个闻初一？

边囿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刚刚的确听到了天赋升级的提示，原来他只要在副本里画画，就会升级吗？

可眼下的情况该如何处理呢？

这个纸人闻初一，该怎么办呢？

不对，应该问，纸人闻初一，会和玩家站在同一战线吗？

“嘿嘿，哈哈……”纸人闻初一捂住脸，笑声却从指缝中不断传出，愈来愈大，愈发得意，“哈哈哈，嘿嘿嘿嘿，嘻~”

那笑声狰狞邪妄，充斥在整个祠堂中。

最后一抹黑色快到双脚，纸人敞开双臂，旁若无人一般畅快笑着。

就在边囿犹豫该不该出声的时候，纸人止住笑，脸庞轻转，猩红的瞳孔对准了角落里的边囿，瞬间，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危机感闪现，就像刀片贴着头皮划过，边囿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纸人伸出舌头，舔了一圈嘴唇，他像初生的婴孩看见了喜爱的玩具那样，猛地朝边囿扑来——

边囿避无可避，抬手抵挡。

下一秒，边囿右手腕上的金色小老虎消失，室内金光一闪，金色猛虎迎向纸人，正在空中的纸人闻初一躲闪不及，被老虎尖锐的牙齿刺入皮肤。

纸人闻初一却咧开嘴，笑道：“你杀不死我的。”

那声音充满寒意与邪气，似乎来自深渊。

“吼！”猛虎被激怒，吼声震天，虎掌弹出利爪，三两下把纸人撕了个稀巴烂。

纸人闻初一变成碎片消散，又一阵风来，卷走了所有碎纸片。

就在边囿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他的耳朵捕捉到一声细微的嬉笑声，心脏顿时一紧。

边囿知道，正如纸人闻初一所说，他并未被老虎杀死。

另一边，金黄大老虎懊恼地在原地踱步，抬起一双熠熠生辉的虎眸紧紧盯住边囿，破天荒的，边囿竟然在老虎的眼睛里读出了几分责怪的意味。

很像他每次犯了错之后，大哥谴责但溺爱的目光。

边囿心想他真是疯了，或者是太想边易了，居然把野兽的目光错认成大哥，被大哥知道后，指不定怎么罚他。

老虎喷了口气鼻息，沾了蛇血的脚掌在画纸上留下几枚梅花印。

爱干净的大猫想用这种方式揩干脚掌的蛇血。

揩干后，大老虎迈着优雅的猫步，踱到边囿身边，大脑袋拱了拱边囿的腰，把人拱进了角落，又立起后肢，前掌按着边囿的肩将人抵在墙上，伸出粉色的舌头舔了舔边囿的脸。

“等下、别舔我，呜——”

老虎充耳不闻，直到边囿浑身上下充满了它的气味之后才罢休，砰地一声消失不见，只留下浑身湿淋淋的边囿。

边囿一抬眸，就对上高斯和高山别有深意的目光，不知为何耳根一热，“我也不知道它会那样……”

高斯莞尔。

一切尽在不言中。

边囿低下头，恨不能把脑袋埋进胸膛。

高斯道：“好了，纸人W没有就没有吧，重要的是柚子的纸人。柚子，你确定你的天赋不会再突然发动了吧？”

边囿点点头，“不会。”

说完，边囿突然发现不对，他的天赋使用次数+1，现在能用两次，按道理来讲，既然纸人闻初一是因为他的天赋诞生的，那老虎就不该出现才对，想到这里，边囿咬紧了后槽牙，紧张地看着高斯使用天赋。

一直到纸人边囿出现，没有任何异常，边囿才放松下来。

至此，三个假人已准备妥当。

唔，这个纸人闻初一后面要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