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良进来的时候，将要落山的恒星光芒从窗口中散落到屋子里，为床上靠坐的人镀了一层金边。

秦正然侧过头，看到顾良，笑着道：“顾学长！”

顾良走进来，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关切：“感觉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秦正然说道，“明天就可以出院继续训练了。”

顾良的眉头皱起：“你现在刚好，还是不要……”

“答应了顾学长的事不能不做到，”秦正然正色道，“学长，机甲比赛的成绩关乎到你服役的战区吧？”

他们都是机甲系的学生，秦正然也读过相关的政策，训练场的成绩、比赛的成绩，都关乎到服役战区的选择范围。

“这么重要的事，学长选了我，我自然不能辜负学长，”秦正然让自己语气轻松，“而且，学长，我现在已经是A+的精神力了，学长不要担心！”

顾良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还是说道：“可是……”

“哦对了，”秦正然主动拉起顾良垂在一旁的手，真诚道，“学长，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如果有什么我可以报答的，请你一定要说。”

“没……”顾良想说没什么，但是手上的热度远远不断地传来，话在他嘴里转了个圈，“好，有一件事。”

“什么事？”

顾良微微弯下腰，他反手握住秦正然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能不能不要叫我学长了？”

秦正然一愣：“什么？”

顾良的手微微用力：“你可以有很多的学长，但是，我希望，我可以拥有一个区别于他们的身份。”

秦正然觉得顾良有些奇怪，但他这个要求确实也可以理解。

顾良教了他一年机甲，他还是叫“学长”怎么看都有些生疏。

于是秦正然想了想，试探地唤了一声：“阿良？”

顾良的眼神微动，应了一声：“嗯。”

接着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开口：“我可以叫你‘然然’吗？”

顾良仿佛为了掩盖什么，在那句话之后又补充道：“我听宁教官这么叫你。”

“当然可以！”没有察觉到顾良异样的秦正然笑着道，“我身边的人都这么叫我。”

不论是从小长大的谢明远，还是宁淮，都这么叫他。

“但是，”秦正然正色道，“称呼这个事不能作为报答，所以，学……阿良，你得想个重新让我报答你的事情，当然，”他侧头笑了，“不急于现在，未来还有很多机会，我这个承诺无论多久都会对阿良有效。”

顾良似乎对“未来”这个词很满意，他的神情柔和了不少：“然然，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咣当”一声，门被大力推开，撞到墙上后反弹回来。

这让秦正然吓了一跳，他看向门口，谢明远穿着学生会的制服，站在恒星余晖的阴影中，正看着他们。

“抱歉，”谢明远的声音依然柔和有礼到挑不出错，“刚才没控制住力道。”

房间内的气氛诡异地凝滞了一瞬。

秦正然平复了一下被吓到导致过快的心跳，他对谢明远笑道：“明远，你吓死我了，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大的力道啊。”

谢明远缓步走过来，恒星彻底沉入地平线尽头，感应灯亮了起来，秦正然看到他的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

谢明远走到床边，目光在顾良仍然握着的秦正然的手上逡巡。

而顾良却低头，看到秦正然在谢明远进来的时候视线便落在他身上，就好像谢明远身上有什么东西吸引了秦正然的全部注意力一样。

顾良的眼睛暗了暗，他想收紧手把秦正然的注意力唤回来，却不想秦正然突然抽出手，抓起了谢明远的手腕：“明远，你这是怎么了？”

刚才光线昏暗，秦正然没有注意到，现在谢明远走近了，他才发现谢明远的手掌上有些深深的划痕，有的划痕结痂了，有的还泛着血丝。

“没什么，”谢明远想收回手，但被秦正然死死拉住，他低头对上秦正然执拗的看着他的眼睛，笑道，“真的没什么，然然。”

谢明远知道秦正然在担心什么。

两个人还在培育基地的时候，谢明远还没有在孩子中“树立威望”，他们少不了被那两个金蜜蜂和他们的拥趸欺负，因为他们关系好，所以将两个人拆开欺负这种事总是会出现。

秦正然习惯了被这样欺负，但是他见不得谢明远身上有莫名其妙的伤口，晚上睡觉前都要仔仔细细地拉着他检查一遍，如果有伤口就要问出个所以然来，转天就去想办法教训欺负谢明远的人。

就像一头幼小但桀骜的小狼，来不及舔舐自己的伤口，却要梗着脖子为同伴出气。

“今天布置机甲大赛的开赛会场，帮忙搬凌锋片的时候没注意到包装破损，被划了一下，不深，你看已经不流血了。”谢明远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倒是你，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也不和我说一声？”

秦正然是中午受的伤，下午醒来的，他本来没想提这件事，准备晚上就回宿舍，反正谢明远和他一样早出晚归的忙，他不说，谢明远不会知道，自然也不会为他担心。

但他没想到的是，虽然黎教授检查过各种指标没问题，校医院还是要求他在这里待一晚上观察，明天才能出院，按照学校规定，这种情况是要通知同住人的，所以谢明远才如此匆匆赶来。

秦正然探身从床头取出医用纱布和消毒酒精，心里有些庆幸幸好自己是在医院，这些东西齐全，不然谢明远很可能就遮遮掩掩不让自己知道。

他一边帮谢明远处理伤口一边说道：“我没什么事，就是训练得太狠了，所以精神力暴走，不过已经没关系啦，多亏了阿良。”

秦正然抬头向顾良的方向笑了下，顾良又恢复了那种面无表情的模样，这么一错眼的时间，他没注意到谢明远的嘴角微微拉平了一瞬。

“现在因祸得福，精神力到了A+啦！”秦正然给纱布打了个漂亮的结，“对了，阿良……”

“明天早上我有特殊训练，”顾良突然说道，“你再休息半天，明天下午来训练场找我吧。”

他说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只剩下了秦正然和谢明远两个人。

这让秦正然措手不及，又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情绪状态还很好的顾良会突然离开，但想想顾良和他约了明天下午，心里又有些放松。

脸上传来轻微的碰触感，秦正然回过神，谢明远的手停留在他的脸侧，秦正然突然躲开，谢明远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原本只是想让秦正然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的谢明远手顿住，眼底有一瞬间的阴暗翻涌上来，但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他带着些诧异地轻声问道：“然然？”

他们从小一起在基地长大，谢明远比秦正然大几个月，有时候经常自诩哥哥的身份揉揉他的头发，摸摸他的脸，两个幼崽在被孤立环境下的亲近能让情绪有很大的放松。

秦正然本应该熟悉谢明远的碰触，可现在他却躲开了。

秦正然并不是故意的。

他喜欢谢明远的碰触，这种肌肤的直接相贴能平复他内心的焦虑。

可下午他刚明白了自己对谢明远的心意，这种亲密他便不能随意接受了。

因为谢明远只是当他是朋友，更何况，还有一个很适合谢明远的女生，秦正然自认为现在的自己配不上谢明远，如果这时候再借“朋友”之名贪恋这种亲密，未免显得有些卑鄙。

他怕将来有一天，谢明远若是知道了他对他的心意，往日的这种亲密，便会变了味道。

秦正然想的是，哪怕真有那么一天，也希望在谢明远的心里，能保持这份友谊的纯粹感。

“时间不早了，”秦正然有些欲盖弥彰地说道，“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天是不是学生会也有很多事？”

谢明远不知道秦正然心里的种种想法，他只是想起来自己刚刚在门口听到的，以及秦正然亲亲热热唤顾良“阿良”时的模样。

“然然，”谢明远没有回答秦正然那个显然不用回答的问题，他用一种柔和的、带着诱哄的语气和秦正然商量道，“这次的机甲比赛，不要参加了好不好？比赛就在一个月后了，你的精神力刚刚提升到A+级，适应新的精神力还需要一段时间吧？一个月，太仓促了。等咱们大四的时候，还有一次机甲赛，参加那次的比较稳妥。”

“没事的，我会努力的，”秦正然坚定地说道，“这次机甲双人比赛，是我早就答应好阿良的，而且，这次的成绩关乎阿良的服役选择，他既然信任我，选择和我合作，那么我就不能辜负他！”

而且……秦正然想，他们马上要升入大三，谢明远要开始筹备毕业考核事宜，他必须抓紧机会向谢明远展示，他有足够的实力成为他的搭档人选！

谢明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被秦正然小心包扎好的手攥紧，伤口的疼痛让他保持理智。

“那好吧，”他的手指松开，用无奈的语气妥协道，“但是，得注意自己的身体，今天这种事，不要再发生了。”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