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淮嗤笑一声，往后靠在椅子背上，抬着下巴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你还是个小萝卜丁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说一句看着你长大不过分吧？再说了，你这个年纪……就算你一直很努力，但还是有分寸的，如今这不要命似得往训练场上跑，肯定是想逃避什么，用忙来让自己对某种事情钝感，这种情况老师我见得多了。”

秦正然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说道：“我有一个朋友……”

宁淮挑眉：“你说的这个朋友……”

“不是，”秦正然有些无奈，“就是我有一个朋友，他……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嗯……一个比我优秀很多的人，他和那个人亲近，我心里有点不舒服，所以……”

“你朋友有了更优秀的朋友，所以冷落你了？”

“啊，那没有，”秦正然摇头，“他没有冷落我。”

谢明远不会冷落任何一个人，他对谁都是十分友好。

“那你朋友新交的朋友，不喜欢你？或者你不喜欢他？他得罪过你？”

秦正然回想了一下那个女孩，女孩明艳大方，除了谢明远之外他们没有什么交集。

于是他又摇了摇头：“没有，他和他的……朋友，都很好。”

“那你这逃避的……”宁淮哭笑不得，“人家又没嫌弃你，再说了，朋友圈子里有更优秀的人不好吗？你通过他也能认识更优秀的朋友不是吗？不对，等等，”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说的这个朋友，他和他身边那个优秀的人，是异性？”

秦正然的手攥紧了一瞬，点头。

宁淮恍然大悟，看向秦正然的眼神发生了变化，他笑眯眯地伸手揉了一把秦正然的脑袋：“朋友关系是不会有排他感的，除非他交的那个朋友和你有不和或者冲突。”

秦正然坐直身体，有些茫然地看他：“那为什么……我会不舒服呢？”

“因为你喜欢你的朋友啊，”宁淮低声道，他戳了一下秦正然的脑门，“只有喜欢，才会在她身边出现优秀追求者的时候心里难受，因为自己不如他而产生自卑逃避的心理。”

秦正然睁大了眼睛，宁淮的话仿若一道惊雷，强势劈开了他脑中的迷雾。

喜……喜欢？

他……他喜欢谢明远？所以才会对谢明远身边出现女孩子这件事感觉到烦躁和想要逃避？

一件事一旦找出了缘由，那么各种现象便向其靠拢归因。

是啊……

他只有A级的精神力，而那个姑娘有S级，从能力、到外貌，都和谢明远十分般配。

而他，也并不只是因为他们交往后很可能谢明远就不会选择他做毕业前考核的搭档而烦躁，因为现在他学习机甲的目标不仅仅是为了谢明远。

如果他真的只是把谢明远当作朋友，他应该为了谢明远找到更合适的配合对象和可能的相伴一生的伴侣而高兴才对，而不应该是有那种酸涩的情绪。

所以答案只能是如同宁淮所说的那样——他喜欢谢明远，但是谢明远身边出现了更好的、更合适的选择。

谢明远对他来说，是儿时的救赎，也是不能独占的温柔。

谢明远应该有自己的幸福。

“到底是哪个女孩啊，”宁淮坐到他的床边，揶揄地笑了下，“不过伴侣这件事，也不是说优秀就一定是完美伴侣，还得要看双方合适不合适，能争取也得试着争取一下。”

“你这又教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一个女声响起，秦正然转头看去，身穿白大褂、头发盘起，手上拿着智能终端的女医生出现在门口，看着宁淮的目光带着嫌弃。

宁淮却眼睛一亮，急忙站起身：“哎呦，小慧慧，你来啦？”

听到宁淮这个称呼，秦正然一怔，紧接着想起来这人是谁。

“黎老师。”

黎慧，联盟中央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的女教授，生科院的冷面美人大佬，专攻基因优化和改造方向。

这种大佬基本天天泡在实验室，除了参加会议交流很少出门。

但秦正然在小时候见过她几次，那时候黎慧还只是副教授，宁淮到基地做义工的时候，会和她一起。

黎慧有洁癖，但对于偶尔把自己搞得乱糟糟的孩子，仍然会耐心地为他们清理，只是轻皱眉头的时候神色比较冷，吓哭过不少小孩。

后来或许是为了照顾小孩子的情绪，或者黎慧事业上比较忙没有时间，她就不怎么来基地了。

黎慧走到秦正然床边，把宁淮扒拉开，伸手调整了一下秦正然身上的生物信息监控电极片，把连着的机器数据同步到终端中，细细看了一会儿后，对秦正然说道：“基本没什么问题了，精神力也很稳定，甚至出现了一些加强的状态，现在能到A+的级别。”

秦正然一愣，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还因祸得福精神力提到了A+？

精神力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通过一些锻炼，有可能提升精神力能力，但提升有限，并且提升事件发生随机，基因限制还是制约上限的难题。

黎慧的眼神冰冷地看向他，秦正然立刻噤声，连腰背都不自主地挺直不少。

“这次是侥幸，有记录的成年后自然二次进化的例子包括你在内不超过五个，和买彩票中奖无异，而进行人工二次干扰优化成功的方案有不少，但失败率约等于百分之百，失败的后果就是一个死，因为基因脆弱，经不起折腾，”黎慧的冷冷说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再有下次，你只有死路一条。”

秦正然被她说得冒冷汗，之前宁淮的斥责都没让他紧张，黎慧的这几句才让他有了死里逃生的庆幸感。

“我……我知道错了，黎教授，”他立刻低头承认错误，“绝对没有下次了。”

“哎呀，我和他说过了，小孩子这是事出有因，都跟他讲开了，”宁淮不顾黎慧周身冰冷的气息，扶着她的肩膀，“黎大教授别生气，来，我送你出去。”

宁淮把黎慧送出去后，秦正然才松了口气。

他看着宁淮在门口听黎慧说话，边听边点头，眼睛里是专注而温柔的神情。

联想到小时候宁淮和黎慧一起来基地做义工的事，他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等黎慧离开，宁淮重新进来，就迎上了秦正然的目光。

“你喜欢黎教授？”

宁淮顿了下，紧接着“啧”了一声：“哟，看来是自己的事情想明白了来套老师的事儿了哈？小孩子不要这么八卦！”

秦正然眨了下眼睛：“你没有和黎老师告白过吗？”

在秦正然看来，宁淮是十分优秀的，能在联盟中央大学担任主教官的，最少都是准少校的接班人。

而就秦正然所知，宁淮攒了不少军功，在新闻上偶尔也能看到一些他的采访，想来军部也是想培养他。

但从宁淮和黎慧刚才的互动看来，两个人似乎也是在朋友这一层面，并未有更亲密的动作。

宁淮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无奈起来，道：“在没有确定的能给她带来幸福的能力之前，贸然告白只不过让喜欢的人徒增烦恼。这种感觉，你其实也明白的吧？她身边优秀的人太多，在努力到成为能配得上她的优秀的人之前，我是不会开口的。”

宁淮叹了一口气：“我总不能拦着她去选择更优秀的伴侣吧。”

宁淮的话让秦正然彻底明白了，他现在的能力配不上站在顶端的谢明远，谢明远值得更好的人，所以他选择了烦躁和逃避，因为他知道，自己总不能以竹马之情拦着谢明远选择更优的对象。

“可是，”秦正然不明白，“你已经很优秀了呀，我听说，你再带两届学生，就能升少校了。”

军部要求每个在联盟中央大学的、负责毕业实战的军官两年带一批学生，作为这些学生的服役指导。

按照这个规律，宁淮这一次负责完顾良的服役指导后，再等一年，负责秦正然的服役指导，三年后就会顺利晋升为少校。

“你还小，军部有些事……”宁淮摇了摇头，“就算到时候有了少校衔，我也不一定能分到邻近中央星域的星区，所以，”宁淮拍了拍秦正然的肩膀，“你教官我还得努力，这样才能攒够资本，到时候和上峰讨价还价呀。”

宁淮的话里透着大人世界的种种无奈，但他永远是积极向上。

所谓“资本”，也不过是去更险的地方，去努力赚军功，拿命去拼一个留在中央星域，留在黎慧身边的可能。

秦正然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道：“那要是黎教授在这个过程中喜欢上别人了呢？”

“那就祝福她，”宁淮笑着说道，“喜欢的人能幸福，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我会祝福她，然后继续努力，毕竟咱们还有着更伟大的目标——”

秦正然脱口而出：“为了人类的未来。”

宁淮揉了一把他的头发：“没错，为了人类的未来，也是为了守护有她的世界。”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所带来的力量。

秦正然想，他攥紧了手，对宁淮道：“我也会努力的！”

他也会努力的。

虽然现在的他配不上谢明远，但是他不会放弃继续努力，直到谢明远亲口告诉他会和别人在一起，那时候他也会给他祝福，然后远离。

喜欢谢明远是让他向往更优秀的动力，但他现在不止这一个动力，他不应该为了这一件事，而葬送自己更远大的理想和目标。

守护人类的未来，也守护有谢明远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