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蜜蜂法案，在高中之前，这些孩子们所在的培育基地不会轻易变动，所以“转学生”并不是常见的事。

秦正然所在的培育基地算是首都星条件相对较好的几个培育基地之一，这些培育基地金蜜蜂扎堆，为了不让这些高等级精神力的金蜜蜂们太过显眼，便有意混入了一些像秦正然这种平民小孩，以展示《蜜蜂法案》“公平”的初衷。

在这种被金蜜蜂占满名额的培育基地，谢明远的转班就有些显眼了。

不但有些显眼，还激起了基地里那些孩子们的警惕——因为谢明远有着S+的精神力。

谢明远原先所在的基地是金蜜蜂存在较少的远郊基地，他唯一的优势就是S+的精神力，可到了现在这个培育基地后，S+也不是什么独苗，至少在这里，有唯二的两只金蜜蜂就是S+的精神力。

两只S+的金蜜蜂早已建立好了自己的小势力，在这小小的培育基地里达到了平衡。

谢明远的到来让这两只金蜜蜂十分警惕，S+精神力的对抗本能被激发到极致。

于是谢明远一来，就受到了抱团排挤。

“听说是在原先的基地犯了错误，所以才转来的。”

“什么错误能让基地不要他呀，那他一定是犯了很可怕的错误。”

“是坏孩子，我们不要跟坏孩子玩！”

小孩子总是带着最天真的恶意，谢明远带着笑容和每个小朋友握了手，却得不到善待。

这惹怒了秦正然。

秦正然自知自己在基地并不受欢迎，谢明远的到来，对他来说是惊喜，可他并不敢靠近。

因为他知道自己独来独往，个性不讨喜，被两个S+的小孩和他们的拥趸讨厌，但谢明远是热忱的、友好的，他不应该被自己这样的人拖累。

哪怕他们曾经在公园中有着那样的秘密交集。

不，秦正然有些不安地想，就像上次自己擅自脱队积分被扣光一样，谢明远会不会就是因为那次，违反了他们基地的规定才被赶了出来，换到了他们这个基地？

这个结果让他不能接受。

就像他可以坦然面对那些小孩的欺凌，但是不能接受谢明远也被这样对待一样。

他觉得，谢明远这样好的小孩，不应该被讨厌。

于是基地里的小孩子们便发现，之前那个性格孤僻的秦正然，一次次打断了他们对谢明远的整蛊计划，一次两次还可以说是偶然，但次数多了，是个人都知道这个A级精神力的平民小孩在用自己的方式默默地帮着那个新转来的“坏孩子”。

这让那些孩子们，尤其是两个S+级精神力的小孩十分愤怒。

在他们看来，谢明远终究是外人，而秦正然，是他们自己人，虽然秦正然没有站队、一直独来独往，但是他怎么能帮着从外面来的坏孩子？

于是两波人马把秦正然堵住，想要对他教训一通的时候，保育员老师不知从哪儿得了信儿匆匆赶到，这欺凌明晃晃地摆在面前，老师心里知道这几个小孩他得罪不起，只能打马虎眼让人都散了，没有处罚，也算救了秦正然一次。

原本准备好挨一顿揍的秦正然一时间没缓过来，直到谢明远过来，关切地问他有没有事，他才回过神。

秦正然看到谢明远，第一反应是低头走开，却不想被他拉住。

他感觉到拉着自己的手上有着一些茧子，就像秦正然自己的手一样——这是平民小蜜蜂为了赚取积分不得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而磨出来的茧子。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秦正然听谢明远问道，他被他拉着，知道自己应该要挣脱，可他舍不得这手上的温度。

就跟他一直忘不了带着春天气息的冰淇淋蛋糕一样。

“你在躲我，对吧？”

谢明远比秦正然的身高要高出半头，他稍稍用力，秦正然便站不稳，往他那里跌了两步，但又很快地稳住了自己的身形。

秦正然这才抬起头，小声道：“我在这里不受欢迎，你和我走得近，会被他们欺负。”

谢明远笑了，好看的眉眼弯起：“我不和你走近，也会受他们欺负，你之前帮了我好多次，所以不是应该最清楚吗？”

秦正然语塞。

谢明远一手拉着他，一手和小大人似得摸了摸他的脑袋：“一个人是无法成‘势’的，他们所谓的欺负和排挤也不过是仗着人多好抱团，但我们若也能成‘势’，就能和他们对抗。”

秦正然似懂非懂地眨了下眼，春天的记忆有些遥远，他总觉得，这个谢明远和当初那个在公园里哄着他吃冰淇淋的蛋糕的谢明远，似乎有些不同。

可是鼻子是记忆中的鼻子，眼睛是记忆中的眼睛，又有哪里会不同呢？

谢明远看着秦正然懵懵懂懂的目光，原先摸着他脑袋的手不自主地碰触了一下他的脸颊，柔软的触感仿佛带了某些引力一般，让他不由自主地摩挲。

秦正然觉得有些痒，但又不想拒绝这善意的碰触，他只能任由自己的本能红了耳朵，问道：“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谢明远的手停了下来，黑色的眼睛看着面前这个如瓷娃娃一般的小孩，他想了想，问道：“我记得你叫秦正然？”

秦正然点头。

“那我叫你然然可以吗？”

秦正然没有朋友，但是老师一直这么叫他，似乎没什么问题，于是他又点点头。

谢明远便笑着说道：“然然，你为什么要帮我呢？”

这个问题让秦正然呆住，他以为谢明远应该也记得他，自然就会明白他为什么会帮他。

可谢明远却好似忘了那件事一般。

这让秦正然有些失落。

“你……你不记得了吗？”秦正然期期艾艾地说道，“就是，冰淇淋……”

谢明远好似想起来什么，有些恍然：“是因为那件事啊。”

秦正然眼睛一亮，他想起来了？

谢明远笑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这么帮我呀，其实我不是很喜欢吃冰淇淋。”

谢明远的回答秦正然一僵。

不喜欢吃冰淇淋吗？

可他那时候明明是特地去买的呀，秦正然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当时确实是谢明远将大半的冰淇淋蛋糕都给了他，谢明远自己就只吃了几口。

那份冰淇淋蛋糕，是秦正然春日里的救赎。

“还是要谢谢你，”秦正然郑重道，他的手按了按自己衣服下面的胸口，那里还有着当初谢明远送给他的小花吊坠，“宁老师说，人要懂得感恩。”

谢明远虽然不知道这个“宁老师”是谁，但是对于秦正然的示好他十分受用。

“朋友之间不用说感恩和感谢，”谢明远笑道，“然然，你刚才问你需要做什么，你只要做我最好的朋友就好了，”他看着秦正然认真说道，“最好的，永远不会背叛我的，朋友。”

那时候的秦正然还不知道这句话意味着什么，但是他感受到了“永远”两个字里面承载的重量，那重量让他有一瞬间的恐惧和自我怀疑，可谢明远压过了所有，秦正然许下了自己的承诺——

“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和谢明远成为“好朋友”后，秦正然已经准备好与他一起对抗那两个S+精神力的金蜜蜂小团体，他已经做好一切“战斗”的准备，但出乎他意料的是，情况并不像他想的那么糟。

谢明远从小就深谙人际之道，他好像生来就带有某种巨大的人格魅力，秦正然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但并不是最后一个。

秦正然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从那两个S+金蜜蜂的手里一点一点地把那些拥趸瓦解、再招揽，最后竟然将那两个S+的金蜜蜂都发展成了他的朋友。

小孩子的世界善恶单纯，单纯地崇拜强者，也没有过不去的隔夜仇，等秦正然反应过来的时候，基地里的孩子已经唯谢明远马首是瞻。

看着被簇拥的谢明远，秦正然有些失落的按着自己衣服下的小花朵，想着他可能不需要自己这么个朋友，可人群中的谢明远却仍然向他伸出手，笑着对他说——

“然然，快跟上来呀。”

秦正然便在众多孩子羡慕的目光中握住了那只手，心满意足地听谢明远和他们说道：“然然是我最好的朋友。”

S+精神力的孩子王最好的朋友是个A级精神力的平民小蜜蜂，很多小孩不解又不满，但谢明远和秦正然形影不离，这让那些小孩无从下手。

可秦正然自己却不断焦虑，他觉得平庸的自己无法为谢明远做些什么，他能做的，只有拼命学习，保证自己不被优秀的谢明远落下。

十年后，又逢一年夏天。

窗外是知了聒噪的叫声，屋子里秦正然和谢明远都接到了联盟中央大学的录取通知，正在准备选专业。

谢明远详细地读了一遍专业介绍和解读，在太空战斗学院的机甲系和指挥系中间犯了难。

秦正然问他在头疼什么，谢明远叹了口气：“成为一名优秀的星舰指挥、在宇宙中徜徉，一直是我的梦想。但是……”

谢明远罕见地出现了犹豫，秦正然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手里的终端停留在了指挥系毕业服役的条件页面，那上面诸多条款中之一，清晰地写着“需要和机甲系一名驾驶员完成评级为B级及以上的模拟演练。”

机甲系的学生主要学习驾驶机甲单兵作战，而指挥系要有统筹全局指挥作战的能力，而机甲是最小的作战单元，这项考核不仅要求指挥系学生的指挥能力，更要求有一名能和他配合、完全信赖、听他指挥的机甲驾驶员。

B级以上评级好得到，但是谢明远的目的远远不止于此。

“我想要拿到S评级去服役，”谢明远平静地说道，“只有S评级，才能获得去高阶战区的资格。”

高阶战区服役，意味着正式进入社会后，起点要比别人高出很多。

“那就选，”秦正然说道，谢明远看向他，他对谢明远许下承诺，“我会选机甲系，我会成为最优秀的机甲系学生，也会成为，最听你话的机甲驾驶员。”

看到谢明远亮起来的眼睛，秦正然在这一刻找到了自身价值。

哪怕他只有A级的精神力，机甲系并不是推荐首选，他也会倾尽所有努力，做谢明远最锋利的那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