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琅被撵出了厨房，何谦鸢怕她再不好意思过来帮忙，直接把厨房门关上了。

这个公寓明显比那个房子有生活气息——不过空间狭小，都不比她租的房子大，只有基本的生活配置。

她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拿起了一旁散放着的游戏手柄。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她——楚琅大学时缠着她爸买了台笔记本，糊弄说要学习用，其实是要打游戏。她似乎对所有游戏都有一点点天赋，玩什么都上手很快，那时她超爱玩一个竞速类的赛车游戏，还花生活费给自己的车组了个满配。为追求手感，她还买了个昂贵的手柄。

医学院课表满满当当，她一得空闲就把自己闷在床帘里玩游戏，后来猖狂到不点名的课直接不去了。

这导致她在大一那年成绩一落千丈，挂了生理生化两门主课，被辅导员拎到办公室问话。

楚琅觉得自己似乎从不算个乖乖女。

她肌肉记忆般熟练启动了主机，屏幕上有已登陆的账号，看着游戏库里拉不到下限的库存，楚琅觉得这一定是何谦鸢的账号。

当然，这是她知道紫昶伟是原发集团北美分部董事长私生子之前。

楚琅下载了极速飞车11，听到ready start的一瞬间热血沸腾。这个手柄让她有点手生，但不耽误她第一圈拉了最后一名一公里。

何谦鸢中途偷偷拉开门瞥她，忍俊不禁地看她腰板笔直地打着游戏，放下心来全心做饭。

可能是留学时实在吃不惯又冷又硬的白人饭，何谦鸢就开始倒腾自己做，没想到还挺有天赋。

鲜笋剥皮切大段，将鸭子洗净过水烫一下备用，再切点熏火腿，和陈皮细参一齐坐在他特意买来煲汤的大瓦罐中，加水开始焖煮。黄牛肉买的是上脑，切成薄片，稍微腌制一下挂浆口感更嫩滑，青红杭椒切段，小米辣姜蒜切末，莴苣削皮搽出细丝，用水和油焯过，再拌一碗油醋蒜汁，辣椒剁末同花椒用热油激出香味，泼在莴苣上快速搅拌后摆盘。

煮汤的期间他又想起楚琅总是咳嗽，又用养生壶煮了壶加了陈皮罗汉果的柠檬红茶。

因为是新手关，楚琅玩了两局断层式第一。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上大学，猛然惊醒，才想起自己明明在何谦鸢家里，自己闲得玩起了游戏，这尊大佛还在厨房一个人忙活得热火朝天。

游戏就应该28岁也设上防沉迷！

她轻挪着步子到厨房，推开一点点缝隙偷看，何谦鸢穿着宽松的亚麻色短袖，偏偏围裙系得紧，在腰间勒出了细长一道腰线。他正在冲洗菜板和盘子，楚琅觉得这事她能做，便推开门准备“大展身手”。

“有洗碗机，这些我就是顺手都洗了。”何谦鸢扭头用眼神“轰”她出去，“要觉得没意思就出去躺会儿歇着，差不多还有一个小时。你要再进来，我可就当成你在催我了啊。”

楚琅说不过他，“那我就去玩啦？”

“快去快去。”何谦鸢抬胳膊捋了下刘海，“把门带上。”

她轻轻阖上门。游戏是不敢再玩了，她怕自己再上瘾回家买套设备。客厅的角落还有个像酒柜一样的橱柜，楚琅走近了才发现里面放的全是书，门把上还贴着一张纸条：

“紫昶伟戒酒专用。”

她没忍住笑了一声，随手打开了柜子。上面几层全是各种文学名著，都按书名排列整齐；下面几层则是一些声乐还有计算机的专业书籍，放的乱七八糟，有的书封皮都掉了一半，满满的翻阅痕迹。

果然套盒的名著买回家都是吃灰的。她随手拿了本红与黑，印象里她没看过。

正当她倚在沙发上看得下一秒就要阖眼，何谦鸢终于从厨房里出来了。

“起来吃饭啦。”

楚琅一骨碌爬起身，厨房门一开她就闻到了浓浓的爆炒鲜椒香气。

餐桌不大，何谦鸢就没把汤端上桌，只盛了两碗。中间放的一大盘小炒黄牛肉格外夺目——饭店里都是辣椒里找肉，楚琅还是头一次看到肉比辣椒多的。

“洗洗手快吃吧。”何谦鸢解下围裙，后背都被汗浸透，他得去换身衣服。

楚琅竟然从他熟练的动作和熟悉的话语中感受到了一丝——家庭煮夫气质。

这顿饭吃得楚琅好悬没撑破肚皮。那牛肉鲜辣滑嫩，下饭绝配，满口油香再夹上一筷清口凉爽的莴苣瞬间解腻，老鸭汤里的笋块都被炖出了肉香，她打小就爱吃笋，一碗一碗喝得她欲罢不能。

她揉了揉沉甸甸的胃，近乎要拜倒在何谦鸢的围裙之下了。

吃完饭何谦鸢提议去小区散散步，坐在屋里该积食了，楚琅欣然应允。

小区里有个人工湖。酷暑接近尾声，燥热和湿气都在慢慢消散，晚风变得温柔。

两人并肩慢悠悠地溜达着，迎面路过不少成双成对的身影，还有追逐嬉戏的孩童。何谦鸢穿得很居家，踩双凉拖就下来了，让楚琅恍惚间觉得他们一直住在这里，每天都会下来散步。

习惯成瘾。何谦鸢是个好猎手，他不用陷阱和捕网，而是真诚地豢养猎物，让她心甘情愿。

这样的日子一直维持到了秋天。楚琅一周也就两三天休息，两人各自忙碌起来，有时一周都见不上一面。楚琅的论文难得被顾斌赞许，正快马加鞭地全文整修；何谦鸢的乐队正式签约国内顶级工作室，一年至少两张专辑二十首新歌，资源也丰富起来，经常飞到全国各地参加活动刷脸，粉丝量也跟着涨了起来。

但论谁也没想到，先火出圈的是大花。

大花长得一张古典美人鹅蛋脸，五官明艳大气，但她又偏爱搞一些非主流，粉头发，大花臂，连串的耳钉，有种违和的美感。

起因是大花在养腿期间实在闲得无聊，就拍了练琴练鼓的vlog发到了某平台上，不过并没有露脸。

某天评论区突然出现个黑子，大花发现那人和自己拍一个系列的视频，也是弹琴打鼓，她一下起了胜负欲，掏出了自己宝贝库里的马头琴。

视线里隐约可见的粉头发、拿膏药遮盖的大花臂……那细长白皙的小臂竟然如此有力，将马头琴拉出了千军万马之势。她的粉丝数飙升，直逼乐队的官方号，还独立接到了代言。大花尝到了甜头，让爸妈把老家存的那些个老宝贝都拿来，长笛、琵琶、胡琴、洞箫……

有人说学乐器一辈子能学明白一样都要靠天分，大花则是东西通吃，中式古典乐器她信手拈来，小提琴单簧管她也能像模像样比划两下，无所不能。

这天大花刚复查完，一行人聚到了常宁家里，就连尹青瑶也来了。何谦鸢和常宁下厨，其余人则在客厅里玩牌说笑，热闹得像一家人。

“大花这样，我有点担心。”常宁一边掐着豆角一边和何谦鸢聊起正事，“她还小，现在学校里那帮孩子都快把她捧上天。”

“你怕她被名气影响？”何谦鸢明白他的意思，“那要看她自己怎么选，走哪条路。”

“我倒不怕她出名，从我认识大花那天起，我就知道她早晚会高飞。”常宁自嘲般笑笑，“我是怕她嫌我老，嫌我管她太多。”

何谦鸢切菜的手一顿。身为男人，他自然能看出常宁对大花的感情。常宁毕业后就留校，才能在近三十的年纪当上教授，可大花还在读书，两人差了将近十岁。

他抬手拍了拍常宁的肩。

何谦鸢买了二十斤小龙虾，个大肉肥，做了三种口味：蒜香、麻辣、避风塘。常宁炒了几个家常菜，还有冰镇的果酒，六个人边吃边聊到半夜，紫昶伟拖着尹青瑶回了家，大花早就喝得迷怔，被常宁抱到主卧睡觉，楚琅也没少喝，但好在神智还比较清明。

“你也赶紧回去吧。”何谦鸢本来还想要留下帮忙收拾，被常宁撵到了门口，“路上注意安全。”

“你……”何谦鸢还想说什么，常宁朝他微微摇了摇头，他也就再没开口。

“我不要回家。”何谦鸢滴酒未沾，正开车把楚琅往家送，突然听到副驾驶的楚琅垂着头嘀咕了一句。

“什么？”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要回家。”楚琅抬起头，目光空洞无物，“我不要回家。”

重复这么多遍，不是聋子都能听清了。何谦鸢把车停在路边。

得，又喝多了。

何谦鸢把车开进楚琅住的小区——来太多次，保安都是老熟人了。他停好车，下来到副驾驶上把她拦腰抱下来，又背着她爬上了楼。

把楚琅放到主卧床上，他转身到厨房烧水煮醒酒汤。楚琅就喝了点果啤，可能是玩的激动酒精上了头，应该一会儿就缓过来了。

厨房台子上还放着他前阵子给她调配的干果茶，已经泡了大半。橱柜里码放整齐的一排生抽老抽调料，还是之前来给她做饭临时购置的。何谦鸢站在小小的厨房里，莫名有种温馨的感觉。

还没煮好，他就听着主卧咚的一声，吓得他慌忙跑了过去——

楚琅还在床上，只是桌上的台灯不知怎的摔落到了地上，地板都砸出了个小坑。他刚把摔得支离破碎的台灯捡干净，余光就看到楚琅好像在被窝里顾涌。

他走上前，发现楚琅正微睁着眼睛傻笑，眼神完全失焦，应该还在梦里。怕她着凉，他俯身想掖掖被角，楚琅的手却突然从里面伸出来，朝他扔了样东西。

何谦鸢吓了一跳，覆到面上的东西触感柔软，像是面料……他把东西抓在了手里。

那是一件粉红色的内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