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你做什么？别往前走呀！”

赚大钱焦急的呼喊惹得众人纷纷回头。

只见中年男人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拽着高山手腕，不让高壮汉子往前走。

被拽住的高山则面无表情、眼神木讷，眼中失去了焦点，闷头往寨民之中走。赚大钱为了阻止高山，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脸色涨得通红，但他力气敌不过高山，被高山带得拖地而行。

赚大钱吼道：“我拉不住他！谁来搭把手！”

沐微雨和乔娜与赚大钱一起挟住高山，不让人往前走，可高山虽举止诡异，却力大如牛，三人合力竟然制不住他。

下一瞬，闻初一抬手，一个极其迅速果断的手刀，直接劈晕高山。

晕倒的壮汉如同山峦将倾，赚大钱成了那个不幸被高山压倒的对象，他感觉自己几乎要变成一张肉饼，在高山健硕的身躯下不住倒腾，“救、救命！”

其余几人合力将晕倒的壮汉搬到一旁树荫下，解救了赚大钱。

赚大钱坐在地上直喘：“谢谢、谢谢。”

“这是怎么回事？”边囿问道。

高山方才和赚大钱一起窝在玩家最后面，站在前面的玩家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赚大钱喘匀了，回道：“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高山突然开始自说自话，然后就要往人群当中走，简直像是被魇住了。”

谁也没有接话。

即便是边囿这样的新手，也看得出来高山的异状。

乔娜半蹲在高山身旁，检查后者的身体。

忽然，边囿注意到正在打坐的寨民全部停止了呓语，黑白分明的瞳孔向外鼓突，直勾勾地望着他们的方向。

准确地说，是望着高山。

即便寨民视线的落点不在自己身上，边囿依然被这目光吓得浑身一哆嗦。

太、太瘆人了……

寨民的模样明明像是失去灵魂的空壳，唯有目光，异常明亮。

就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乔娜检查完毕，对众人说道：“没发现外伤，可能是精神方面的影响。”

边囿悄悄回首，先前还诡异地盯着他们的寨民，已经转了回去，嘴唇开合，再次开始了那令人心生厌烦的诵念。

一声接一声的呓语徘徊在佘山上空，如同一张大网笼罩在他们头顶。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边囿的错觉，他总觉得寨民头上的包比他刚到山顶时大了一些。

边囿身旁的闻初一则一直盯着高山的脑袋看。

高山穿着和寨民一样的服饰，头上包着头巾，他出了很多汗，汗水将头巾濡成深色。

闻初一沉吟片刻，对乔娜道：“试试看能不能把他的头巾解开。”

乔娜：“你的意思是……？”

在场玩家中，只有高山像寨民一样包了头巾。

乔娜止住话音，她已经理解了闻初一的用意。

乔娜捧住高山汗涔涔的后脑勺，手指勾着头巾一角轻轻拉扯。

“等等。”

闻初一侧眸，边囿正在揉眼睛。

小少爷早上起床时眼睛就是红的，此时被他自个儿没轻没重地一通乱揉，更红了。

闻初一握住边囿的腕子，“再揉眼睛要瞎了。你说等等，是发现了什么吗？”

边囿张了张口，又闭上了，摇摇头：“算了，没什么。”

应该是太阳太大，他产生了错觉。

就在方才，边囿竟然看见高山的头巾里，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乔娜见状，脸上没露出半分不悦，只是手上动作放轻许多，慢慢地，将高山的头巾拉开一点……

半晌，乔娜摆头：“不行，拉不开。好像被黏住了。”

“是不是你没用力？”赚大钱说着，伸手捏住高山的头巾一扯——

只听“刺啦”一声，高山的头皮与头巾相连的部分被撕开一条两指宽的裂缝，大泵大泵鲜血往外溢出，仿若鲜血喷泉，其中还夹杂着一团一团淡粉色与白色交杂的果冻状物。

太阳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山顶刮来的风燥热难当，边囿却从脚底升起一丝寒意，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超出常理的一幕，有些难以置信。

萦绕不去的血腥气却在不断提示着边囿，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的头皮，竟然薄如纸张，能被轻易撕开。

这场面比早上见到的高山尸体还要令人恶心反胃。

那些粉白的物质是什么？人的脑浆吗？

边囿攥着闻初一衣角往人群后面躲，倏地感觉到有人在注视他。

边囿猛地回头，身后只有正在念诵的寨民，以及祭台上神神叨叨的蛇咜。

他们状似无感，无知无觉地诵念着，对这边发生的事漠不关心。

可是当边囿转回身体，那股视线又紧逼而来。

那是饱含粘稠恶意的，如同附骨之疽，将边囿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

边囿脚趾蜷缩，肩膀微塌，十指不受控制地攥紧了闻初一的衣袖。

闻初一侧首看了一眼边囿，以为小少爷是被血腥场面吓到，动了动身体，挡住边囿的目光。

“你做了什么！？”另一边，乔娜拍开赚大钱的手，横眉冷对，明亮的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不知道有的东西不能随便乱碰么？”

几滴殷红的血溅上赚大钱的手指，中年男人害怕地往后退开两步，十分窘迫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流血？我我我没用力啊。”

乔娜拧眉不语，迅速解开外套铺在地面，让昏迷的高山平躺在干净的外套上，手腕翻转间，一个医疗急救包凭空出现。

没有人出声，大家都被这突然到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

乔娜额头汗珠滚滚，脸上充斥着不耐与烦躁，但她手上动作极稳，打开医疗包，取出手术针、线与镊子，整个缝合过程中两只手始终稳稳当当。

白小小蹲在乔娜身边，看着那化腐朽为神奇的缝合技术，忍不住问道：“这是乔娜姐的道具？还是天赋？”

乔娜嘴唇抿成一条缝，没有接话。

白小小便不再打扰乔娜治疗。

【天赋-外科医生】：缝缝补补又三年，作为一名优秀的外科医生，只要病人还有一口气在，无论多严重的外伤都能轻易治好。

缝合完毕，黑色的线慢慢隐入皮肤之下，高山裂开口子的头皮竟然完美愈合，看不出半点曾经开裂过。

不算漫长的缝合结束，乔娜呼出一口气，满脸疲惫地擦拭着手上的鲜血。

可是那血的颜色如此鲜红刺目，乔娜感觉到耳畔的呓语声更大了，她眼前似乎出现了妹妹的影子。

妹妹躺在手术台上，支离破碎的笑着，鲜血不断溢出，染红了手术台。

也染红了乔娜的视野……

“乔娜姐？”沐微雨第一时间注意到乔娜的异样，伸手推了推乔娜。

乔娜如梦初醒，抬起头，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没事，就是有点晕血。”

“医生还晕血呀？”白小小大大咧咧道。

乔娜没回答，也没看白小小，白小小自讨没趣，撇了撇嘴，也不再言语。

“高山没事了吧？”赚大钱捏着手指站在人群外，小心翼翼地问道，“刚才我真不知道为什么，我发誓我没有用力。”

乔娜闻言垂下眼眸，语气淡淡：“暂时止了血，缝合了伤口，至于能不能醒，我不保证。”

短短半日，高斯死亡，高山身上又出现异状，恐怖的阴云笼罩在每个玩家心底。

“现在怎么办？”乔娜看向闻初一，“你刚才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一句话，立刻让赚大钱将矛头对准闻初一，“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提议解开头巾，高山就不会有事！”

赚大钱与高斯高山一同进入副本，而现在，他的两个盟友接连出现意外，他着急跳脚，倒也显得正常。

白小小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大叔，你搞搞清楚，乔娜姐都停下了动作，是你非要撕的。”

赚大钱被怼得哑口无言，脸色青红交加，最后十分难看地走到角落去了。

闻初一压低帽檐，黑沉如夜的眼眸扫过祭台四周的寨民，转而看向身边的边囿，“你之前想说什么？”

“啊？”边囿原本乖乖地蜷在闻初一身边，谁料闻初一一开口，便将其他玩家的目光全吸引到他身上来了。

边囿抿了抿唇，怯怯开口：“你们难道没发现吗？寨民头上的包，在慢慢变大。”

“而他们的头，却在变小。”

“就好像头巾里有东西在吸食他们的大脑。”

*

约一小时后，高山悠悠转醒。

赚大钱搓着手立在一旁，神情忐忑：“高山，你没事吧？”

高山神情迷茫，“我怎么了？”

“你刚刚昏迷了，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乔娜扶着高山的背，将人拉起来。

站起来的一瞬间，高山感到一阵头重脚轻，眼前一暗。

黑暗散去，高山摸了摸自己的头，对乔娜说：“我觉得头好重。”

在场玩家俱是一怔。

沐微雨：“重？”

“对，很重。”高山不敢说的是，他总觉得自己脑袋重得好像随时会掉下来。

闻初一问：“你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高山更加迷茫。

“你刚刚差点走到寨民中间去。这些，你都不记得了？”

闻初一的眼珠太黑、太沉，就像一泓深不见底且终年不见天光的潭水，高山不敢与之对视，前者的眼睛只消看上一眼，就会被吸入无底深渊。

“不记得了，”高山道，“我刚刚不是好好站在你们身后吗？难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赚大钱：“要不你再想想，从今天早上起床开始，有没有发现身边哪里不对劲？说不定你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触发了死亡机制。”

高山脑子里一团乱，越回忆，越发现记忆就是一团浆糊，“我真的不记得了……”

“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乔娜发话，赚大钱顿时不敢多言。

待在佘山也探查不出什么，众人一致决定打道回府。

……

沿来时路返回，边囿再次回到了阴冷幽暗的佘山之中，他跟在闻初一身后，两人缀在队伍末端，边囿几番犹豫，还是没有把在山顶感觉到被窥视的事情告诉闻初一。

毕竟这只是一种感觉，不是确定发生的事，边囿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一行人走着走着，林间竟然起了雾。

还不到傍晚，粘稠的絮状白雾幽幽飘来，漫过边囿脚脖子，裸露在外的肌肤顿时冒出一个个鸡皮疙瘩。

边囿抬眸，闻初一分明就走在他前方，身影却隐隐绰绰的，其他玩家也是如此，好似在边囿没注意的时候，其他人默默走远了，唯独把他留在原地。

边囿焦急地呼唤着，可是前方的人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谁都没有回头。

与此同时，一条柔弱无骨的手臂缠上了边囿的腰，狎昵地揉捏，连耳垂也被冰冷的唇舌轻轻触碰。

“嘶……捉到你了，我的新娘。”

*

似乎很久没听到边小少爷的声音了。

小少爷平时有这么安静吗？

闻初一如此想着，倏然一惊，混沌的思绪瞬间回笼。

整个佘山都被浓雾包裹，茂密的树林隐匿在雾间，目之所及，浑然一片白茫之色，瞧不出半点别的色彩。

浓雾中，乔娜等人正在无知无觉地朝着未知方向前行，闻初一四下张望，心脏一点点下沉。

他找不到边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