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清脆的响指在不大的堂屋响起,方才还如狼似虎吞咽“食物”的玩家被纷纷按下暂停键,眼中对食物的渴望渐渐散去,眸子变得清明起来。
他们看向自己盘中的“食物”——
“这是什么鬼东西!”高山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体重带动木质板凳向后仰倒。
“砰!!”
高山摔倒在地,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往外跑,蹲在外面不断用手指抠喉咙,企图把刚刚吃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再看其他玩家,表情也不比高山好多少。
乔娜很快抠着喉咙吐了出来,脸色十分难看,她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涎液,对闻初一道了声:“多谢。”
刚才要不是闻初一及时使用天赋技能,他们所有人都会沉浸在“美食”的操控中,把这些毒虫都吃进去也不会有半点反应。
众人纷纷对闻初一道了谢。
玩家当中,除了闻初一,只有沐微雨脸色稍霁,她是唯一一个没有被“美食”蛊惑的玩家,当毒虫在她面前呈现出原本样子的时候,沐微雨目光发直,小巧的喉结甚至往下滑动了一下。
“咕哝。”
不大的吞咽声响起,但在场玩家谁都没注意到。
乔娜最先从突发事件中回过神来,“我们现在不仅要警惕晚上袭击高斯的凶手,还要谨防蛇咜寨的寨民,我建议从现在开始大家一起行动,别落单。”
闻初一却道:“我就不参与你们的抱团行动了。”
乔娜皱眉:“你要当独行侠?”
赚大钱立刻死咬闻初一:“看吧,我就说他身份有问题!”
闻初一耸肩,无所谓道:“随你怎么说。我有自信可以在凶手袭击的时候反杀,也能规避其他风险,抱团于我而言没有意义,反倒会成为我的拖累。”
白小小擦干净嘴角,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乔娜姐,你确定要在这个副本里当好人吗?”
乔娜沉默了。
白小小率先离场,闻初一紧跟着离开,走之前,闻初一拎起边囿的后衣领,“走了。”
“我自己走,你别拽我。”
边囿挣开闻初一的手,他兴致不高,脸上的表情介于平静和难过之间。
“闻初一。”边囿唤道。
走在前面的男生双手插兜,黑发压在帽子下,他背光而立,抬起眼眸,目光沉默地落到边囿身上,示意边囿继续说。
边囿抿抿唇,他的耳畔始终回荡着闻初一方才说的“拖累”二字。
的确,他和闻初一又不熟,在游戏外,他们还是死对头,是他强行抱闻初一大腿,闻初一说他是拖累也没说错。
再者,游戏里死亡只是扣除50积分而已,他为什么非得一直跟着闻初一呢?
想明白后,边囿昂起下巴,用一贯的娇惯语气道:“外面太阳太大了,我不想出门,你自己去吧。”
闻初一盯着边囿的脸看了好半晌,最后抬手压了压帽檐,遮住双眼。
“随便你。”
*
玩家会议不欢而散。
边囿直接上楼回房,经过昨夜那个被他踹倒的夜壶时,又倒回去给了夜壶两脚,心中的郁结消散不少。
回到房间,关好门,又上了锁,边囿安心躺回床上。
从现在开始,他要过回少爷生活。
昨天夜里状况百出,边囿没睡好,躺到床上没多久便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耳畔传来熟悉的呼唤。
【囿囿、囿囿、囿囿。】
边囿倏地睁开眼睛,抱着被子坐直身体,有了昨夜的经验,他第一时间看向紧闭的房门。
声音不是从门口传来的。
那会是哪儿?
边囿环顾四周,房间里除了他,再无其他人。
可那声音无孔不入,不断唤着边囿小名,好似逗弄小猫小狗般。
“谁?谁在说话?”
【……囿囿、囿囿。】
远处飘来一朵铅灰色乌云,窗外浓烈的日光顿时消弭无踪。
边囿不确定这是自己的幻听还是真的发生了和昨晚一样的事情,惊悚感如电流鞭打着神经。
边囿掀被下床,跑到门口,握上门把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
他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缓缓松开手。
不、不能开门。
说不定那个坏东西是用了什么特殊手段把声音传进来,其实这会儿就在门外守株待兔。
他不能上当。
边囿深吸两口气,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因为恐惧而控制不住地发出声音,就像昨天晚上那样。
只要不出声、不开门,门外的东西说不定会自己离开。
边囿另只手攥紧了手腕上的红绳,金色小老虎把掌心咯出红色压痕,边囿却没在意,只有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时,他才不至于胡思乱想。
【囿囿、囿囿……】
那道声音愈发接近,近得仿佛贴在边囿耳边说悄悄话,异常亲昵。
这么一想,耳朵后面竟然真的有冷风吹过,湿滑黏腻的触感一下子缠住边囿的耳朵。
边囿浑身一抖。
刚才那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滑过了他的耳朵。
好像、是谁的舌头。
冰凉湿滑的触感一闪即逝,边囿几乎是瞬间想到了某些滑溜溜的冷血动物,他猛地打了个哆嗦,抓起地上的手提箱向身后挥去。
和预感中一样,身后空无一物。
【边囿、边囿、囿囿、囿囿。】
【囿囿……】
在一阵阵如情人耳语中,边囿看到——
一条又一条斑斓的毒蛇顺着窗户缝隙溜进来,它们丝丝吐着蛇信,贴墙游曳而来,边囿都不敢想此时的老楼外墙该是怎样一副光景。
会不会已经被蛇爬满?如同爬山虎一般,覆盖了整座老楼?
边囿胳膊上一片鸡皮疙瘩,他咬紧牙关,感觉到整个面部都麻麻的,不止是脸,躯体和四肢也是一样,一波接一波的酥麻感如浪潮汹涌拍来。
这个时候,边囿忽然觉得自己想要留在屋子里的想法真是愚蠢。
他当机立断拧开把手冲出门去,群蛇嘶叫着扭曲身躯一拥而上。
“砰!”
边囿关上门,将蛇全部关在门内,却发现走廊上也遍布毒蛇。
他早已陷落蛇窝。
*
“啊!!!”
边囿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呼吸急促,胸膛剧烈起伏,苍白的、布满汗水的脸上尤带着惊惧。
尚未喘匀,边囿猛地扭头,死死盯着闭合的玻璃彩窗,他刚刚明明看到有蛇从窗户缝隙爬进来,可是眼下,窗户紧紧关着,没有一丝缝隙。
是梦?
是梦!
即便是梦,边囿也不敢再一个人待在房间。
他迅速起身穿鞋,临出门时,将手提箱里的水和食物倒出来,抓起空空的手提箱充当防身工具。
开门前,边囿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猛然开门,走廊上只有一个歪倒的夜壶。
并不像梦境中那样群蛇遍地。
边囿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他抓着物资箱,沿楼梯往下,老旧的木质楼梯松动,一脚一嘎吱。
边囿起初还想控制脚步,后来索性不管了,啪嗒啪嗒跑得飞快,就像后面有人在追。
整栋楼内都十分静谧,边囿不清楚这到底是规则下的安静,还是因为玩家都走光了。
到了二楼,边囿余光瞥见高斯的房门前有黑影伫立,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而那黑影听到声响,也在同一时间转过身来。
风停树止。
大脑发出危险的讯号,边囿的身体还没能接收成功,黑影却已经完全转了过来,与边囿四目相对。
那是一只后肢站立的黑熊,壮硕的身躯几乎挤满了门框。
这里怎么会有熊!!??
边囿脑子乱乱的,心想难道又是一场梦?梦中梦?
一定要这么玩儿他吗!?
可笑的是,这只莫名出现的黑熊鼻子上竟然架着一副眼熟的金丝边眼镜。
两秒后,边囿反应过来,黑熊鼻子上的眼镜是高斯的!
边囿还记得今天之前,高斯时不时就要用手扶一下眼镜。
黑熊见到边囿的瞬间,咧开嘴,发出兴奋的吼叫,它用爪子扯掉眼镜,四肢着地朝边囿扑来。
边囿头皮都快要炸了,想也没想,直接将手里的箱子往黑熊身上一砸,飞奔下楼。
“砰!”黑熊撞飞手提箱,扭转身体继续扑边囿。
楼梯又长又窄,每一块木板之间的高度不等,边囿一脚踩空,以屁股坐地的方式向楼下滑。
边囿只觉得屁股瓣儿快裂开了,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花,然而身后的黑熊蓄势待发,边囿不敢停留,起身继续往下跑。
“吼!”黑熊猛地飞扑,这一下不仅没能扑到边囿,还因为用力过猛,再加上体重原因,直接将破旧的木质楼梯砸出个破洞,壮硕的熊身却卡在破洞之中进退不得。
这为边囿争取了时间。
离开老楼时,边囿还听到身后传来黑熊愤怒的吼叫,紧接着又是“砰”地一声,黑熊击碎了卡住身体的木板,掉到一楼。
边囿肩膀一耸,不敢回头,没命似地逃跑。
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跑,寨子里也没个路标什么的,跑了这么久,更是不见一人。
闻初一他们人都去哪儿了!?
渐渐地,边囿越跑越偏,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个方向跑,道路愈发狭窄,远离建筑。
身后的黑熊穷追不舍,边囿从未跑得这样快过,脚下生风,刮进一片与人高的草丛,锋利的锯齿状草叶划过裸露在外的皮肤,不多时,边囿身上便“伤痕累累”。
穿过草丛,一座祠堂顿时映入眼帘。
门前四根廊柱彩漆掉落、颜色斑驳,伫立在门外的两座石像久经日晒风吹,腐蚀严重,早已看不出本来面貌。
边囿左右扫视,周围除了这间祠堂,再无其他遮挡物。
咬咬牙,边囿只得硬着头皮闯入神庙。
从外面看,祠堂破破烂烂,被人遗忘在寨中角落,没想到内部更是四处漏风,几束阳光从破烂的木板缝隙照入,浮尘四散。
祠堂正中央有一个搭着红布的供案,案上摆满了腐烂的瓜果,和一炉插着几根燃到尽头的香。
供案前有蒲团,可供人跪拜。
按照常理,供案后应该摆放着什么,可是此刻却什么也没有。
祠堂外传来黑熊的粗喘声,边囿找不到第二个可供躲避的东西,不得已,掀开红布躲入供案底下,缩成一团,屏息凝神。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边囿听到黑熊的喘息,好像能嗅到那腥臭的口水味,透过红布下方的缝隙,一道黑影映入边囿视线。
黑影在供案前停住,一只野兽的利爪伸了进来。
边囿捂住嘴,缓缓向后靠。
忽然,那只兽爪收了回去,黑影迅速离开,边囿还未来得及松口气,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捏住红布一角。
在边囿紧张的注视下,红布被人掀起。
边囿抬眸,闻初一那张俊脸赫然出现在眼前,后者脸上带着玩味的笑容,开口便是嘲讽:“小少爷,在这儿玩躲猫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