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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风兼雨(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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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做起这见不得人的勾当来。

从被拉到书斋之后对杨义姗的‘要求’接纳的非常之快,她得意,虽然没再给我下绊,但还是见不得我出现在她眼前。

年后不久我就被她带去听课,这也是我第一次靠近书斋里的先生。

杨义姗不允许我露面,所以我只能把头靠在墙边上听着里面的动静,当我第一次听见一声略带严厉的嗓音时不由得愣住了神。

并不是被那语气震慑,而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象过这位被杨载昌请来的先生是一位女性。

曾还在取酒楼时,娘教我识字、念书,也给我讲过许多道理。她虽然没有明着说清楚,但我知道,这世道对人的成见很大,尤其是对一事无成的男性和有学问的女性。

不过后者显然要遭受比前者更大的流言蜚语。

她们被人要求端庄得体,所以衣着稍有不慎或太过自我就会被人指点记恨;她们被人要求放低身段,所以只一略有建树崭然头角就会被人怀疑动机;她们被人要求相夫教子,所以一旦独立自主不求攀附就被人指着鼻子怒骂是疯子……

她们分明可以享受自由,又要在自由的同时受万般刁难。

娘无疑是有学问的,但她的学问并没有招来别人的关注,所以她其实还算自由,在取酒楼里和姐儿们略有不同的自由。

我更希望她能离开取酒楼在其他地方伸展羽翼,可惜这点也由不得娘的意愿。

「先生」这种人物在江城是稀罕,也只有靠近租界的地方才会稍微降低一些身价,大多数有钱的人家都会让自己孩子学一两句诗词,将来好在生意场上显出文化。

可「女先生」这种人物就是稀罕中的稀罕了,她们在我看来像是从一条湿滑腐烂的独木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我难以想象她们一路走来能遭受多少他人的阻拦。

头顶的窗户开的大不,勉强够我伸进半边脑袋露出一只眼睛偷窥。

书斋里,讲台后的人身着一袭深蓝长衫,庄重沉稳,身子挺拔,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举着本和杨义姗曾经丢过来的课本一样的书卷。

她神情严肃认真,语调平缓有力,一时让我忘了杨义姗的警告,忍不住趴在窗角景仰着那个蓝色的身影。

只是险些被她发现,姜先生眉眼冷峻,一个撇眼都带着不怒自威,我立马缩回脑袋伏在窗户底下,轻轻呼吸,重新念课的声音又响起时才松了一口气。

杨义姗虽然让我来听课,但并没有给我课本,只让丫环给我送来了纸笔,而她正拿着课本装模作样的记着注释,实际上心思已经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我把一摞白纸搁在腿上,弓腰垂头一点点记着从身后传来的声音。

姜先生念的话像涓涓细流,字字句句涌入我的脑海中,仿佛下一秒写上的文字就能跃然纸上。

只是其他听课的人都没这个感觉。

杨家大院儿不愧是世家,亲族里送来书斋的学生都有不少,可惜他们对这屋内的滔滔言语提不起半点儿兴趣,只是迫于杨载昌的严厉做做样子罢了。

每个躲在窗下偷听的时间都流逝飞快,好像我才听到上课没多久,一晃眼就到了下课。

杨义姗把布置下来的课业交给我,然后心安理得地带着女眷和丫环们跑去别处玩闹,看她平时听课的态度我就能猜到她的学业并不算好,也难怪会交给我来应付。

我也知道万一被别人发现会是什么后果,所以并没有老老实实作答全部,总会故意错些答案交上去。

杨义姗先前也担忧过,几次交付课业会不时夹着些我的作答,所幸没有被姜先生发现问话,于是后来就完全对我放了心,料想我也不敢在上面乱涂乱画。

江城入了夏,正是炎热又潮湿的时节。

书斋后的杂草长得更加茂盛,蹲下时几乎就要盖过我的头顶,然而这种凌乱并不是我最担忧的。

一场由春转夏的暴雨过后,草堆里附着露水,像是浆糊一样黏贴着我的皮肤,风一过就会打下不少水珠沾湿纸张。

蝉鸣清脆,蚊虫嗡鸣,我的出现对它们来说简直就是一顿可口的大餐。

被叮咬后我也不敢抓痒,生怕一些细小的声音引来姜先生的注意,但脚踝上不知什么的撕咬让我措不及防喊出了声。

“什么动静?”“谁叫的?”

“别看我,不是我!”“好像是……”

“哪有什么动静,你们听错了!”杨义姗着急掩饰,心里肯定把我痛骂了一顿。

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声声议论,貌似正要往窗边探来。

“砰——”姜先生拿戒尺猛地敲上讲台,吼道安静,沉默片刻后踱着步子靠近,书斋里一下子噤了声。

听见脚步,我心中慌乱得很,来不及检查脚踝上的伤口,抱上纸笔贴着墙壁跑到书斋的另一侧去。

刚拐进角落,方才停留过的窗户就被突地敞开,四周一片静谧,只能听到杂草堆里的一阵细微的窸窣声。

我捂紧口鼻,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貌似是没有发现异常,姜先生只在这里停留了一会儿就关上窗户,回去继续讲起刚刚的内容。

我松了口气,逃跑时不小心扭动了脚踝引得刺痛,想到已经快下课,我顾不上听完最后一点儿讲解,拖着条渐渐酸麻的腿回到小院儿。

一走进屋,我将怀里的纸笔丢上桌子,泄了力似的摔进床铺,喘着粗气卷起裤脚。

右脚踝上赫然出现两个针孔似的血洞,流出的血线并不长,看着已经凝固,我想起刚才听到的一阵窸窣,貌似就是蛇在杂草中穿行而过的声响。

从书斋到小院儿的路上,右腿已经渐渐失去了知觉,我并不知道这样慌乱逃走只会让毒素流动得更快,甚至连有没有毒、是什么毒都不清楚。

我伏着身子,双手缓缓推开伤口附近的皮肤,试图将残留在里面的东西挤出。

血珠从针眼里流出,顿时,我感觉一股刺痛从心脏蔓延开来,疼得我把刚刚屏住的呼吸全部都喘回口中。

我再不敢动伤口,趴在床上皱紧着眉头,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攥紧被褥,不受控制地将整张脸都埋了进去。

我不知道蛇毒还能发作成什么样子,想要爬起来找人求助又无力跌下。

耳边不知什么嗡嗡作响,恍惚间,我好像看见了一团模糊不清又无比熟悉的身影。

娘一如往常,笑脸温和地看着我,似乎是在安抚我心口的阵痛。

我想唤她,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于是撑起上半身,用两条胳膊拖着身体往前匍匐着。

才靠近,娘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

仿佛一个刹那,那张俏艳明媚的面庞转眼变成一张布满血污的画布,画布上满是溃烂的斑点,无数细小的蛆虫从黑暗的地底钻上来,吞噬着那滩粘黏不堪的皮肉。

空气中弥漫着似有似无的血腥与腐臭,细碎不绝的咀嚼声另我毛骨悚然,无发动弹阻拦。

不知多久,那群蛆虫又消失在黑暗里,面前只剩一具森森白骨。

我征征看完,几乎晕厥,浑身冰冷像是蛇毒侵袭更甚。

再一眨眼,就连那仅剩的尸骨也不再存留,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疼痛带来的幻想。

可我又感觉那情景真真实实,不禁在暑天里打了个寒颤。

娘是不是出事了?

我胸口起伏不止,脑海里一晃而过的念头像一块狗皮膏药似的黏了过来,带着苦涩的药腥扒住我的思绪不放。

被蛇咬后的感觉像是鬼魅一般怪诞离奇。

我劝诫自己不要多想,疼痛和幻觉只是毒发的症状,但心头那股时隐时现的怔忡又让我难以安宁。

自那天从书斋逃走后,我一连多天都因为腿脚的酸麻没再出门,稀奇的是杨义姗也没有来问责我那天的意外,连课业都是让丫环送来。

学到如今,我对后面的课业内容也大致了解,所以勉强能交上差。

脚踝处的皮肤除了红肿并没有异样,多天观察下来,我基本上已经确定了那蛇的毒并不致命。

我没有把被蛇咬伤的事情告诉别人,除了最开始那天的酸痛,到后面每过一天都会淡去些,不久就能恢复寻常。

唯有那莫名的幻象实在让我放心不下。

除了每日跑去窗下听课,我又开始像从前一样去找张老伯。

但张老伯在院子的时间很少,大多时候都是跟着我爹或者听了吩咐去到其他地方办事。

所以我能见到的人一般只有小橘子。

他在得知我去了书斋后很是激动,不住缠着问我在书斋里学到的东西,但他并不知道我只是个躲在杂草堆里偷听的老鼠。

我向他问起关于外面的事情,小橘子却说不清楚,因为他师傅平常出门时并不会带着他,也很少向他提起,除了那次帮我拿信几乎就没有其他的举动。

小橘子猜到我又是为我娘的信找来,拿出张老伯留在屋里的点心分享,操着从前不中听的话送来一通无效安慰。

我回到小院儿,从枕头低下翻来娘送的信。

虽然每晚睡觉前我都会翻来覆去地看一遍,但对娘的念想却怎么也穿不透信纸传递过去。

信脚已经被我攥得发黄,晕染开的墨水也变得更加模糊,仿佛触摸那几句小字就感受到熟悉的气息。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几乎是逼迫着自己等待下去。

我会听娘的话留在杨家的。

只要娘还安好,也还在念着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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