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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风兼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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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自我受伤后在不常留在房里,我向姐儿们打听也得不到半点关于娘的衣角。

我能下床后娘才回来的频繁了些,但她把自己罩得严实,总是天还未黑就又去了什么地方。

娘说是担心晚上睡觉时碰到了我的伤,所以暂时住在别处。我想劝娘留下,但她好像有自己的主意,哄我几句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在我背后伤好的差不多时娘才回来,她的额头上新添了一块儿已经淡去的疤痕,她不愿被我发现,所以晚上都是把我抱在怀里入睡,却没想我半夜点着蜡烛仔细看她。

不止我一个人消瘦,娘也瘦了不少。

我不知道她在外面又受了什么苦,她从来不主动和我说这些,当我问起时也只是朝我浅笑,拉着我入怀拍拍我的肩膀。

她声音轻柔,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我的名字,像一片鹅毛似的抚慰着我。

我一边陷入这片温柔港湾,一边又因为她的呼唤,心情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一样起伏不定。

在我十岁生日当天,我把攒在床下的钱都拿出来给娘。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种感觉,如果再不给娘花这笔钱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可我还没有攒下多少,顶多能给娘添一件并不算华丽的新衣。

娘托人从外头买来了糕点,为我庆祝这个只有两人参与的生日,但我已经足够满意,并没有觉得哪里寒酸。

我把床板里的钱全部换成了纸票,趁着娘去开窗时把它藏在糕点盘子底下,等一盘糕点全部吃完,娘准备拿去收拾时才惊奇发现。

娘双手停在空中,迟疑看向那几张揉皱的钱票,闷着声一言不发。

见她这样,我以为她并不高兴,垂着头揉搓手指,心情焦急得等着娘的回答。

一道细小的呼声在我头顶响起,我刚准备抬头,娘把盘放下,俯下身子抱紧了我。

没有哪次的拥抱像这次一样急切和难舍,我看不见娘,却能听见她发出的哽咽声,带着一丝颤抖,好像古老琴弦被拨动时发出的悲鸣。

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自己也莫名流下泪来。

好像那种致使我无法平静的事物越来越近,已经迫在眉睫,我心里害怕至极,一点儿也不想面对。

娘最终和我说出了真相,即使没有收到我的‘贿赂’她也一样会在今天告诉我的。

她站直,抹去眼角的残泪,两只手搭上我的肩膀,说:“云儿,娘舍不得你,但娘必须把你从取酒楼送出去。杨家的人说的对,你继续留在这里没有好出路。”

“娘,我不明白……”我不安看向她,手心出了一层薄汗,又粘又腻,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娘面上不忍,继续开口:“娘去找了杨家的人,求他把你带回去。云儿以后就住在杨家,知道了吗?那里有大房子,有你的爹、还有几个兄弟姐妹……”

我恍惚无措,失落问她:“没有娘吗?”

其实我更想问的是为什么要去,但我看着娘的模样就明白了大半。

娘怕我受伤;怕我不知哪天就丧命在别人手里;怕我一辈子只能和她一样留在取酒楼……

我其实也愿意的。

我会小心赚钱不再让刘管事发现、会把赚来的钱都存下来给娘买首饰衣裳、会乖乖待在娘的身边不再四处乱跑,永远留在取酒楼……

“杨家的人和刘管事提过,以后也会接娘一起去杨家的,云儿先过去好吗?”娘脸上挤了个并不开心的笑脸。

我知道她骗我的。

刘管事不会那样好心,单单听了杨家人的话就能放走娘。杨家人也一样,他们如果真肯履行承诺,又为什么要放任娘和我生活在取酒楼里十年甚至更久。

我看着娘露出的笑脸,现在才明白螺玉说的‘一片苦心’是什么。

是娘被杨家的人找上,提出要接我走时的反抗。

所以她被那人气急败坏的殴打,为了不让我看见和我定下了没有交谈和纸张的「条约」;

是娘在得知我被管事抽打顾不上衣裳跑来,带着昏迷的我回来时的隐忍。

所以她在见到我藏在口袋里的银币时情绪崩溃,嚎啕大哭直至晕厥;

是我身上负伤、嗓子嘶哑养病期间找上杨家,长跪在地上不住磕头的祈求。

所以她躲着我不见,直到额头上的伤痕慢慢淡去了才回来……

娘见我不应,又说上几句话来叮嘱我:“云儿去了那里要乖乖的好吗?不要像在取酒楼里一样乱跑,乖乖听你爹和其他姨娘的话,对长兄长姐要友善……”

我看着娘的面孔,只想将她刻在脑子里一起带走。

“我会听话的……娘能给我写信吗?”我知道无论再说什么都只能引得娘更伤心,她已经因为约定我离开的日子将近而整天忧愁,我怎么能再给她新添烦恼。

“我在别的地方也会想娘的。”我回握住娘的手,装作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生日惊喜。

娘好像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踉跄小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肩膀颤抖抱着我。

我明白这段时间来压抑在我心里说不出的酸痛来自何处了,娘心里不舍,她每次看向我时眼中总是蒙着一层淡淡的愁绪。

她两手攥着我身后的衣裳,脑袋埋在我的肚子上,像要将我嵌进她的血肉里。

我感觉到身前的衣衫透来一股温热的湿意,娘没有哭出声来,微微起伏的肩头无声向我表达着她的悲伤和苦涩。

这一天,娘陪我度过了我的十岁生日。

日落,夕阳在最后一刻停留许久。

幽暗的红日躲在云层里随之翻涌,用不了几时就会被黑暗一寸一寸的吞噬殆尽,我趴在窗边看着天色渐沉,没入一片黛色。

娘已经恢复平静,正躺在床榻上呼吸缓慢,她抱着我哭了许久,久到我站着的双腿都染上麻木。

我趁着她睡下去找了螺玉,得到的回答也和我猜想的一样。

娘被杨家的人找上,要求她把我送去杨家抚养,娘自然是不同意,硬生生挨下那人的一巴掌。

后来我被管事责罚,娘想将我送走,思来想去只能再去求杨家的人,她在江城里四处搜寻杨老爷的行踪,终于在一个铺子里见到了人,说明来意后却被无情羞辱。

娘被赶走后没有放弃,寻了办法继续到杨老爷面前恳求,她单薄的身子跪在地上,额头一次又一次重重磕下,在周遭的一众哄闹中磕破了头。

螺玉知晓她的打算,留她在自己房里养伤,可她额头上的伤总是好了又破,破了又好……

如此反复不知多久,终于有一天,娘安安静静的回来,她扑上螺玉的肩膀,无声垂泪,口中喃喃:他们同意了。

娘不让螺玉告诉我真相,可我自己明白了也就不算螺玉泄密。

我知道自己明天就要离开,于是拜托了螺玉照顾我娘。她曾经因着我娘的拜托来照顾我,如今却完全反了过来。

螺玉没有多说,点头应下。

我回到房间,娘还睡着,她哭去了太多的精力,眼眶红肿着,脸颊似乎还划下一道泪痕。

以前等娘回房时,我从来没有觉得一整个黑夜过的这样迅速,曾经难捱的沉寂仿佛只一个眨眼就过去了,眼皮一抬就到了白天。

娘醒时,我装作才起身穿着衣裳,不敢让她看我整夜未合的眼睛,用力揉了一把顺便掐上脸肉才清醒些。

这是我留在取酒楼的最后一个会儿,娘在房间里帮我整理着衣物,她想拖住时间,但奈何我的东西实在少的可怜,只用一个包袱就收拾妥当。

我跟在娘的身后随她一起下楼,楼里姐儿不多,见着我们后也没敢上前询问,因为刘管事就站在楼梯口上盯着我们。

她还是一脸嫌憎,瞪来一眼后扭头转身离开。

我猜到她不会来送我的,怕不是还要回去吃上一席山珍海味来庆祝我这‘小赔钱货’离开。

娘带着我走到后面庭院,我余光撇了眼墙脚里的矮洞,那里的杂草已经被剪去,洞口不知什么时候被木板钉上,只留几道手指一般细长的豁口。

推开侧门,外面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一位老伯正和黄包车师傅闲聊,听见动静儿后走过来接过娘手里的包袱,随意地扔在车上,踩着踏板坐上去。

他这动作太快,似乎都没有留给我和娘道别的时间,撇来一眼无声催促。

娘引着我到黄包车跟前,握着我的手慢慢松开,她嘴角不自然的往两边拉伸,笑着说:“云儿记着,到了杨家要听话,不要惹事,好吗?”

我梗着脖子僵硬点头,在娘撒手的一瞬间又牵回去,哑着嗓子对她说:“我知道……娘记得给我写信,好吗?”

娘原本还较为平静的情绪又被打破,我已经分不清她是点头还是打颤。

她捂着嘴,越是想要压抑,眼眶中积攒的泪水越是汹涌。

黄包车的师傅等得不耐,在我坐上去的一刻就抬起车头提步迈出。

从前我只在取酒楼上见到过街边的黄包车,坐上之后才发现原来不像我看到的那样行动缓慢,师傅脚步很快,没用多久就离了取酒楼十几米远。

我突然觉得后悔。

为什么我不能再任性一些?

为什么我没有抱着娘求她不要送我走?

我回头,透过一块儿黑色的纱帘看向取酒楼的侧门。

这不是我第一次离开取酒楼,但是却是一次觉得往日热闹繁华的街道上这样嘈杂,两边店铺大开张罗着客人,让我听不见娘的声音。街道翠木林立,让我看不见娘的身影。

这个夏暑宛如秋凉,黄包车疾驰吹来的风都带着无尽的忧愁。

怀里包袱里没有塞进多少衣裳,却好像和那包被刘管事抢走的钱袋子一样沉甸甸的。

车轱辘在坎坷不平的路面上扎过一道辙,连接着取酒楼的侧门和我即将踏入的杨家大院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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