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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风兼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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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记事起,就一直跟娘住在取酒楼里。

但取酒楼不只是取酒楼,它和隔壁的梨园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娘不喜欢我去梨园,也不喜欢我跑去离得近的包厢里听戏,可我在取酒楼里却经常看见那些戏子。

虽然卸了戏妆,但她们眼里的那种灵动是抹不掉的。

她们和取酒楼里的姐儿们一样攀附在别人身上,眼角含笑,媚态百出,身上只简单挂着几块儿薄纱衣,扭着腰肢儿软卧在人怀里,边调笑边喂糕点。

偶尔我能在楼上看到些乐子。

印象最深的就是一个女人风风火火闯了进来,披着貂皮,里头着件深蓝的长旗袍,一看样式就知道非富即贵。她画着精致的妆容,头上盘发微微散开,缀着的珍珠头饰因着她的动作一颗颗滚落下来。

两个丫环也随之赶到,一个捡着地上的珍珠,一个小跑去拽她的手臂,畏缩着身子似乎要跪在地上哀求。

蓝色旗袍的女人叉腰,怒吼道:“死老头子,滚出来!”

她站在大门前扫视一圈,又操着一口奇怪的方言冲着堂厅里吼骂,声音回荡开来,不少客人都从胸脯里抬起头,借着白肩头挡着着脸偷偷看向她。

廊上几个招待互相打了个眼神,一个跑向管事的房间,另外几人下去劝说,半是谄媚半是威胁带人离开。

其余的乐子也和这差不多,总是男人女人的,但没有一个像蓝色旗袍的女人一样声势浩大,似是要掀翻了取酒楼的屋顶。

我问过娘,为什么跑来这里闹事的总是些穿的漂亮的女人。

娘摸着我的脑袋没有向我解惑,也许连她也不知道。

不过我更好奇,这个世界上也有娘不明白的事情。

我很快说服自己,就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娘去包厢说书也会很晚才回房间。

娘白天会被叫去包间说书,一般都得晚上才回。

我总趁着这段时候去帮姐儿们端些茶水,有时做的麻利还能被她们塞来些糕点,等娘回房,我就会拿出换来的糕点一起吃。

但做的多了,管事的就找上我了,气势汹汹骂着说小孩子端不好茶水,怕我冲撞了贵人,不准我再去找活儿。

我不知道这儿能来什么贵人,只晓得再没糕点吃了。

被管事的骂后,我一连着好几天都没再出房门,怕娘问起,只好主动去坦白。但娘只是摸上我的手,告诉我她早就知晓了,毕竟那管事刻薄得很,不可能每次她去说书,就赏来盘糕点。

娘很好,但我想让她更好,可没了活儿,我连些吃食都赚不到。

白日无聊,我会趁着管事不在趴在走廊的扶手边等娘回来,从上往下看去,一楼的堂厅里坐满了人。

他们有的穿着西装、带着帽子,饶有趣味地看着台上的姐儿们扭腰,肩头也攀上双玉手,一颗一颗地喂去葡萄;

有的配着军装,手里甩着烟袋,四周围上的女子个个打扮精致、艳丽明媚;

有的混在大厅边缘,穿着些花花绿绿的衣裳,脖子上挂着金链,额间的褶子一层层叠着,下巴还续着长胡须,看着岁数忒大,一副行将就木的老态都不忘两手颤颤摸上身边的女子……

放眼望去,一片白花花的半遮不遮的肩头,红艳的灯光打在屏风上,阵阵香粉扑鼻,呆久了总觉得眼前虚晃。

我在这里久留不了,背着娘跑去了取酒楼的楼顶。

如果赶上梨园的排戏,登上这里的客人都会很多,甚至在有名角儿登台能被挤满。我挨着楼梯从边缘蹭过去,透过和我一般高的栏杆往下看去。

栽种在墙边的翠竹把梨园里头的风景挡了个大半,从我的视角看去几乎见不到戏台,只能见着一片空地。

梨园里没有排戏,却有袅袅清音传上。空地角落里,几位戏子腰身挺扭,手腕转动,一晃一跳像是九天仙瑶,似势直入云上。

明明那样灵动有力,不知为什么娘却不喜我见着。

我看得太过入神,被人从后面抱起时吓了一跳,我扭头,看清是娘后才松了气,但很快又想到被发现偷看要受教训,脑袋恹恹垂了下来。

娘拍了拍我的背,没有责怪,转而带着我去到顶楼的另一侧。

从这里望去能见着大半个江城,从娘的视角往外看时已经不受栏杆的限制,好像只一俯身就会翻下,我往娘怀里缩着身子,头窝在她的颈肩里。

娘抱着我,像是要吓唬我似的轻轻一颠,我不得不伸手圈住她的脖子收紧。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我抬头,却只能见到一张漂亮的侧脸,鬓边发丝间,一只翡翠耳环随着娘的动作轻微晃动,一缕暖阳不偏不倚的照射上,带出一瞬的荧荧绿意。

娘嘴角含笑,眸子一动不动望着栏杆外,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但只一眼又被这样高的地方吓缩回头。

抱着我的手臂动了动,娘开口:“云儿看,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我看着脚下空荡荡的,仿佛身处高天,楼下悠长的戏曲和姐儿拉客的嗔笑都像是从地底传上来的,便缩在她的肩头闷着声说不晓得。

娘好像并不在意我的回答,自顾自朝看着。我慢慢抬头,余光撇了眼娘一直盯着的地方。

远处,一座建筑在江城一众矮屋间格外显眼。

高大的红墙将那样一处占地广阔的宅院围了个全,里头飞檐斗拱的屋舍数不清有多少座,楼阁阆苑也不知连通着何处,大大小小的莲池分布在内,只一眼就能看出主人家的雍容华贵。

那里确实漂亮,比取酒楼要漂亮上不少。

看着这座院落,我不禁在想要多少座取酒楼才能填满。

娘接着说:“不知云儿的爹如今怎样……”

娘以前也提过这个陌生的家伙。

可我不想要什么爹,这人是何等模样我也不在乎,我和娘两个人就过的足够。

突然,一声怒骂伴着阵阵沉重的脚步从楼梯处传了上来,娘才将我放下,一个人影就箭步冲来,拽着娘的胳膊将她拉走。

管事嗓音粗粝:“你是当今天没客了吗,还不滚下去!”

娘表情扭曲一瞬,很快恢复偏过头朝我安抚一笑,顺从跟着离开。

管事回头恶狠狠瞪来一眼,我本想追上,但想到娘叮嘱过让我不要惹事,只能忍气吞声站在一边。

几年里,我在取酒楼见过了不少人,但没有一个会像管事一样对我和娘这般不顺眼,我背地里偷偷给管事取了个绰号,就叫‘刘婆’。

因为我只知道管事的姓刘,至于‘婆’——是从姐儿们的话里取来的。

娘也知道我不喜欢刘管事,但明令禁止我这样腹诽别人,她说管事对我们有恩,即便再受气也不能不敬。

有恩的人却这样不善,我心里头不满得很。

楼下梨园中的仙瑶已消失身影,不知躲去了哪片彩云中。我失了兴致,瞬时觉得这梨园也没有什么好看的。

只是不知道这就是我见到它的最后一眼。

它被废弃的突然。

原先在梨园的戏子有些随戏班走人,有些选择留在取酒楼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取酒楼的生意热火朝天,不少人都是冲着几位青睐的戏子而来,因其迷魂淫魄,为其乐而忘返。

于是,我心里的懵懂迷惑被冲散了些,似乎理解了娘曾经的沉默。

我识字的动机也很莫名。

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我几乎都窝在了房间。白日无聊,我拉开床榻下的箱子,拿出几本破了封面的书册。

这些很多都是娘平日里说的书,但娘聪明,早早就把这些内容背了个滚瓜烂熟。可取酒楼里没有多少书册,娘只能把这些书翻了又翻,到后来都不敢再动,留给我看。

可我不识字,只能翻找一些带图画的页面,抹了些娘的口脂,沾着水仿画。

一连在房里里又窝着几日,我发现我是真的没有作画的天赋,还平白浪费了娘的口脂。

某天晚上娘回来后,我求她教我识字,娘又是惊喜又是犹豫,终于还是应下。

此后,每晚睡觉前娘都会点着蜡烛或者油灯教我识字、念书,娘念书的声音很好听,不疾不徐,有时婉转悠扬、有时铿锵有力。

白天里,娘每次去说书也会带上我,虽然不能进包间里去,但能在外面坐着听也颇有意思。

偶尔,我能在走廊上碰到之前帮忙过的姐儿,她们也被管事的警告过不准让我再帮忙干活儿,于是路过我时若是手上有端着茶水糕点总会偷偷分我些,告诉我藏在身上回屋再吃。

我就这么又吃了两年的糕点、学了两年的字、听了两年的书,娘箱子里的书页已经快被我翻烂,里面的内容我和娘一样记得透彻。

我想再看些其他的书,但管事的肯定不会好心帮我找,楼里的姐儿们也大都不认识字。

最难堪的是,我没钱。

娘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取酒楼里做活儿说书的,但看她平日里拮据着,我也不想给她添麻烦。

慢慢的,我也开始在取酒楼里说书,不过不是像娘一样去包间的那种,我的‘客户’是取酒楼内的姐儿们。

她们不经常空闲,但知道我也学会说书后不忙时总会偷偷来听。

开始是一个、两个,接着是三五成群,再后来变成了只要是空闲,她们都会来后院角落里围着我听书,我的打赏也从一些瓜果糕点变成了铜币。

我知道她们偷偷藏起来的钱少,所以很少拿,就算拿了钱我也是去买书,然后继续说给她们听。

不过这一切都是瞒着刘管事做的。

就这么说书、赚钱、买书、再说书,循环了一年,我攒下了些铜币,拿到娘跟前说想像她一样可以去包间给客人说书赚些钱。

但娘听后却难得发了脾气,严厉跟我说不准。

我不明白。

我是想帮娘的。

我垂下头,眼眶泛酸,道声好便缩回被子里。

片刻,我听到关门声,娘出去了,没一会又进来,拍拍被子哄我出来,手里端着一盘绿豆糕。她喂给我,一边向我道歉,说不是我说书的不好,而是我的感情还不够。

可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感情才算得上够。是用我现在的委屈去讲窦娥、还是要我讲到阎婆惜时怒骂她呢?

娘说的我不太懂,但娘说了不让我去,那我会听娘的话。

第49章 风兼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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