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正然从小就知道，谢明远长袖善舞，擅长笼络人心，在这五年中，他的这种能力被发挥运用到了极致。

开普勒星系距离中央星系过远，且因为黑刃和其部下的存在，并未纳入联盟版图，通讯通道建设尚不完善，秦正然知道的消息大部分都是文字形式。

那些文字有的来源于谢明远，有的来源于孔净颜，还有的是军部内部的政报。

谢明远给他的文字一如既往的温柔，第三方的文字却描绘出了一个在政坛中如鱼入水的高段位政客。

谢明远的话里透着对秦正然离开的不解、伤心和一些若有似无的思念，同一时间送来的却是报道大肆宣扬谢明远真平民身份和虽然有着S+精神力却重情重义，从未抛下过同样是平民、精神力只有A+的同伴，并带着同伴一起创造了黑天鹅星系的神话。

那对秦正然来说成为救赎的往昔，如今成为了谢明远在一众金蜜蜂中于政坛有了一席之地的资本。

如果说和秦正然的关系让谢明远在联盟中有了平民选票，那么与宋家金蜜蜂成婚，让谢明远获得了宋家的支持。

宋家是当年推翻帝国开创联盟的功勋家族之一，但因为《蜜蜂法案》的推行，家族势力表面上得到瓦解，宋家也转到经商上去，不怎么涉足政坛，《蜜蜂法案》刚开始推行的时候，这些大家族势力还懂得遮掩，而等民众反应过来的时候，金蜜蜂现象已经成了平民不满但无法推翻的事实。

阶级永远存在，只不过有的时代明显，有的不明显。

但那些在上层阶级的人，永远能把规则玩到极致，让平民们想发泄都找不到出口，就算知道有金蜜蜂存在，也无可奈何。

自己未谋面的孩子捏在统治阶级手里，生怕自己的冲动为后代招来祸事，可如果自己无儿无女，一个人的反抗又能坚持多久？若选择拒绝接受《蜜蜂法案》，自己孕育孩子，那么按照现行的政策，所有的教育资源、社会资源都向培育基地倾斜，自然孕育的孩子必须努力到拔尖，才能有机会获得和培育基地出来的一般的孩子同样的资源。

平民们对金蜜蜂的痛恨达到了极致，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星网上发一些牢骚。

于是谢明远的出现相当于给了他们一个希望——看，平民的孩子也能走到这里。

所以在老总统准备退休之前，谢明远的获得了绝大部分平民的选票，大家似乎卯足了劲，要把这个平民的孩子送到总统的位置上，这更像是一场无声的报复和反抗。

谢明远成为了总统候选人，提出了自己对平民政策和《蜜蜂法案》完善、杜绝金蜜蜂现象等方面的政治纲领，在竞选的途中甚至遭遇过暗杀，但一次次的暗杀激怒了平民的情绪，他们终于敢于抗议，似乎谢明远就是平民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谢明远死了，那就是那帮大家族干的。

如果谢明远落选，一定是联盟那些幕后黑手做了假票。

联盟似乎被这声势浩大的反叛情绪吓到了，这次的总统选举史无前例地公平公正公开，而谢明远则以极高票数当选。

他当选的那天，平民们自发欢庆起来，联盟最远的边界星域的星球上都能听到欢呼的礼炮。

在平民们看来，这是一场阶级的胜利，他们拥有了一个能改变现状的总统。

可是，没过多久，这位真平民总统在智脑的匹配下，娶了一位金蜜蜂。

这种行为在平民中炸开了锅，但他们一致认为这是权贵势力玩的把戏，可谢明远并不能拒绝联盟智脑的提议，因为他早就接受过采访，将自己的基因送入智脑的匹配库。按照《联盟婚姻法》的要求，基因一旦入库匹配，就必须接受婚姻安排，如今身为总统的谢明远并不能知法犯法。

娶金蜜蜂看起来就像是无奈之举，有人分析说是权贵向平民的示好，有人担心谢明远会向这位金蜜蜂妥协，平民们开始对这位联盟总统产生不信任感。

但这不信任感很快被星博上的一个帖子所消灭。

一段谢明远在大学期间的往事被爆了出来。

他拒绝了S级精神力的机甲系学妹的告白和毕业考核，而是选择了和自己一同长大的、后来那位在黑天鹅星系立下大功的、精神力当时只有A级的平民学生秦正然。

当时的谢明远还不过是个平民学生，他完全可以将毕业考核这件事作为人情送给金蜜蜂们，或者接受那位金蜜蜂的追求，来为他的今后铺路。

这对于一个平民学生来说是多大的诱惑，那时候无权无势的他都拒绝了，如今有权有势的谢明远还会被金蜜蜂的利益腐蚀？

“我并不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它确实救了谢明远本该下坠的口碑，并且这让他和阮冉的婚约是竞选总统前就定下的这件事看起来像一个谣言，但如果这件事是谢明远早在大学时期就特意规划了，那么这个人，可真是个天生的政客。”

孔净颜经常会给秦正然发消息，利用高贵的副司令特权走特殊信道，他好像对于自己是金蜜蜂这点并不掩饰，且将特权运用到极致。

秦正然本以为那个晚上是双方心知肚明的一个意外，如今孔净颜已经帮他到了开普勒星系，那么他们应该两清再无交集才是。

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面对孔净颜，孔净颜却仿佛和他很熟一样，隔三差五地给他发着信息——哪怕这消息因为边界不方便的通信状态，秦正然有时候很久之后才能接收到并回复。

孔净颜为人高傲，就算是发消息，也是夹枪带棒，虽然这火气并不是对这他，但秦正然也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在他看来，他和孔净颜明明不熟，却成为了孔净颜的情绪垃圾桶。

可谁让孔净颜是他的顶顶顶头上司呢？后来司令退位他成功上位，更是让秦正然无法反抗和忽视，只能乖巧地扮演个听话的学弟角色。

“阮冉是宋家的金蜜蜂，没什么主见，基本就是个传声筒，谢明远和她在一起，看中的大概也就是宋家背后的势力。”

孔净颜带着冷嘲热讽的话发过来，秦正然没忍住，回了一句：“也许也是因为基因匹配呢？”

几天之后，孔净颜送来了回复：“基因？你别告诉我你还相信联盟的那个智脑的绝对公平性？”

孔净颜虽然发的是文字，但秦正然从中能脑补出他那张昳丽的脸上闪过的嘲讽。

“见到阮冉你就知道了，什么基因不基因的，她啊，就是宋家的一个听话娃娃。”

我不会见到阮冉的，那时候的秦正然想，我不会再走入谢明远的生活。

谢明远已经是总统了，有声望有势力，而他作为谢明远获得平民声望的垫脚石，对于当年的那一口冰淇淋蛋糕，该还的都已经还清了。

人生余下的时间，属于他自己。

秦正然从来都没有想到，五年后的今天，他会被谢明远软禁起来，而他也见到了那位宋家的金蜜蜂、谢明远的妻子——阮冉。

秦正然被谢明远注射肌肉松弛剂，囚禁在私人别墅中，每天除了有机器人定时送来食物外，白天没有任何人会来。

而谢明远有时候会在晚上过来，他会靠在秦正然的旁边，强迫他看一些视频，这些视频都是五年前甚至更远的，近到黑天鹅星系两个人同时接受采访，远到在培育基地里的那些监控录像。

都是他们共同出镜的视频。

谢明远或者伸手摸着他的头顶，或者伸手摸摸他的脸和耳朵，他在秦正然的耳边温柔讲述着，讲那些连秦正然都有些忘记的过往。

秦正然不想听不想看，却被谢明远坚定地用手将脸掰过来，认真地说道：“然然，必须认真看，你一定是忘了太多关于我们的过去，才会对我有那么多的误解和猜疑。”

“一定是这五年有人对你说了什么，挑拨了你和我的关系，然然，不要相信他们。”

“然然，我的然然，回来好不好？你一向是那么听话、那么乖的。”

“我们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秦正然不想面对这样的谢明远，可人类毕竟是群居动物，白天的大房子空荡得要把人逼疯，晚上的谢明远是他在这里唯一可以交流的对象。

秦正然知道谢明远在培养他对他的精神依赖，他不想妥协，在无人的白天努力培养自己的神经钝感。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一个月后，别墅的门在白天打开了。

秦正然看着走进来的女人一时有些茫然。

女人穿着合体的裙子，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温婉和优雅。

她走到因注射了肌肉松弛剂而不得不坐在轮椅上的秦正然面前，微微欠身，面含笑容，伸出纤细的、带着蕾丝手套的手，语气轻柔且客气：“秦少将，你好，我是谢明远的妻子，阮冉。”

秦正然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低头看着那只手知道自己应该握上去，可这是谢明远的妻子，他觉得如今的场景十分怪诞。

“抱歉，”阮冉收回手，叠放在自己身前，“我忘记您现在可能没有力气活动，”她转到了秦正然身后，将轮椅从智能模式调整成人工模式，“明远让我来带您在周围转转，他说您在这里憋闷了很久，需要出去透透气。”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