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承认后宫里的妃子们都是疯子，朕就保你性命无虞，还会册封你做皇后，如何？”

胤霆笑着看着宁远，握紧了她的手。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怎么又是这件事？

宁远皱起了双眉。

眼前这人，究竟是有多讨厌后宫里的娘娘们啊。

胤霆眯起眼睛，期待地看着她：“如何？”

宁远问：“倘若我说是，你会杀了她们吗？”

胤霆冷笑了一声，只说：“朕不会纵容一群疯子与朕共处。”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不是她死，就是后宫众人死。

一个巨大的抉择摆在宁远面前。

要不要拿自己的命，换取自己最最珍爱之人的命？

胤霆以一种玩味的眼神盯着宁远，

宁远试图将右手从他手中抽出，抽了几次，但没抽出来。

她看着胤霆，突然就明白了。

也许，他在这个关口提出这件事，并不仅是单纯地出于厌恶后宫里的嫔妃，逼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承认后宫里妃子疯癫来攘除祸患，达到清君侧的目的。

他只是想看看宁远会不会做出这个选择。

就像一个恶劣的孩子，用着一根树枝逗弄一只垂死的蚂蚁一样。

毫无理由，却由不得你反抗。

胤霆笑得是那么的开心，他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发怒，比起后宫里的娘娘们或者宁远，此刻的胤霆倒更像是个疯子。

宁远怔怔的看着他，蓦然想到，兴许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吧。

就是这样荒诞、混乱，又毫无道理可言，她们活着、爱着的，就是这样一个糟糕透顶的世界。

明明不久前，她才和胤霆如胶似漆地相处，如同所有甜蜜的恋人那般。

可转瞬，竟不知何时变成了这样。

后来出现了很多人......这些人都和她有着相同的命运，有阿忆，有余娇娇。最后她们流放的流放，发疯的发疯。

而自己，也因为一桩莫名其妙的插曲，被五花大绑在了这庄严肃穆的大殿上，等待接受这最后的审判。

明明大家都是一样血肉做成的骨血，可是有人就是生来高贵，随便一句话，就足以让一个去死或丧命。有的人生来命贱如草芥，辗转飘零，郁郁而终。

明明可以大家可以相互合作，共赢互利，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世界竟然这么残酷，好像不践踏他人就活不下去一样。

而枫皇后、冉贵妃、钰嫔、柳妃......这些很好很好的人，又被划分成了普世意义上的疯子。

既被他人倾碾，为了生存资源又不得不去倾碾他人。

倘若人与人之间只有寄寓于这种方式才能生存下去的话，

那这样的世界，

究竟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宁远迷茫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眼前一片晕眩。

她总觉得，本来不该如此的。

是的，本不该如此的。

看着这一切，胤霆的心情却突然好极了。

余娇娇临走前说的那句话很对，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谁愿意自愿走向死亡？

来吧，背叛你所珍爱的一切吧。

背叛你的友谊，背叛你所珍视的一切。

胤霆很小的时候，就已明白自己的身份非常人之所及。

那时候他不过五岁，就已假意大度，手底下漏出一些蝇头小利，挑拨太监们争抢、拼杀、丑态百出，而他只会躲在墙根后面，一面欣赏，一面微笑，觉得十分游戏，就仿佛在看两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为了微不足道的粮食，相互厮杀的场景。

而如今，他早已看惯宁远与后宫嫔妃相亲相爱的把戏，他感到一种蔑视，说不清是不屑还是嫉妒。

他企图挑起这种冲突，企图看到相处和睦的后宫嫔妃们为了生存相互厮杀，他觉得这一切一定有意思极了。他并不觉得残忍，也不觉得羞愧，他是帝王，是生来就要享受这一切的。

“你的选择是？”胤霆谆谆善诱，试图让宁远说出那个他魂牵梦绕的答案。

胤霆耐心地凝视着宁远，不愿意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他渴望从她脸庞上读到惊恐、犹豫或者悔恨，他贪婪地注视着她，企图从这个女子的躯壳上找出一丝丑陋的裂缝，再令裂缝摧枯拉朽般扩大、蔓延，直到终结。

但，很可惜的是，他只从宁远眸中读到过一丝茫然。

茫然？

胤霆有些不解。

他掰过宁远的脸，问：“你在想什么？”

宁远懵懵懂懂地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

胤霆很耐心地重复问道:“你在想什么？”

宁远好像一个初生的婴儿，又好像一个顿悟的老者，她看着胤霆，似乎对他的话语感到难以理解。

直到她渐渐听到了一种声音。

“答应他，宁宁，答应他。”

“我们没关系的，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也许换个方式，就能回到以前的生活了呢。”

“宁宁，这群封建臭乌龟打不过我们的，我们还有秘密武器的。”

“宁宁，你快承认吧，你不能有事。”

越来越多的声音灌注进了宁远的脑海，她蓦然回过神来，仿佛如梦初醒。

宁远扭头，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嫔妃们齐齐看着她，有人在大喊，有人在哭泣，有人双手合十祈祷，有人在胸口拼命划十字。

她们都不希望她死。

宁远看了看她们，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她突然就明白了。

这个世界是很烂的。

不光很烂，还尽是一些光彩夺目的破铜烂铁。

这种事，她没办法改变，无能为力。

但，

即使是这个很烂的毫无意义的世界，她也还是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

宁远回过头来，盯着胤霆的双眼，在他满怀期望地眼神中，一字一顿地说：

“皇上，臣妾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后宫里的娘娘们再正常不过，哪里有疯子？”

微风拂过，大殿里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胤霆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几步，不怒反笑：

“你就这么想死？”

宁远看着他，双目弯弯，勾唇微笑：

“不是这个世界放弃了我，而是我主动放弃了它。”

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众妃，对着胤霆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

“你总觉得你什么都有，但是这种感觉，你是永远求之不得。”

胤霆大笑，尔后大怒。

一群手捧象征皇权的宝玺的太监鱼贯而入，胤霆拂袖，当场写下一篇皇诏。

太监捧着皇诏，站在大殿最高的台阶上，面无表情地宣读着诏书。

四品知府之女宁远，将于永安二十三年八月十七日深秋之时，处斩。

作者有话说

第79章 第 7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