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渝惊呼一声，失措地抱着自己往水中沉去，只将头露在水面上，期望这些层层叠叠漂浮于池水上的花瓣和蒸腾的雾气，能阻隔李怀璟的目光。
李怀璟似乎也刚沐浴完，披着一件朱红的袍服，刚洗完的头发已被擦干，却还未梳成髻，松散地披在身后，显出与平日不同的狂放不羁来。
他见莫渝如此，忙不迭往前几步，手伸至一半却又微微一怔，缩手笑了起来。
莫渝听他发出低沉悦耳的笑声，本就被熏染成粉色的脸又红了几分，恼道：“妾身不是让皇上先等等吗？”
“朕怕你又溺水。”李怀璟揶揄地看着她。
这海棠汤分上下两层台，最深也就四尺多些，莫渝坐在池中那圈平台上，水也才漫到她的胸口。
狗皇帝分明就是在取笑她。
莫渝赌气似的又往水中缩了缩。
李怀璟确实担心她呛水，总算背过身去，让玉英和檀蕊进来为她更衣。
莫渝确认过他没偷看后赶紧从水中起身，踏着台阶走上池岸，动作迅速地穿上素色纱罗浴衣，又从玉英手里接过一件石榴红的外袍，严严实实地包裹住自己，这才松了口气。
她上前几步屈膝行礼，软声道：“妾身拜见皇上。”
听莫渝出声说话，李怀璟才又转身看她，见她低着头，湿发披在肩上，发梢吊着的晶莹水珠滴落，沿着她的脸颊滑落至锁骨，隐没在衣袍遮掩之下。
“柒柒实在不必对朕如此多礼。”李怀璟微笑着抬手示意莫渝起身，以指作梳，轻柔地拢起她的长发。
头发被抚摸所带来的奇妙触感，让莫渝的心微微一颤，身子往后稍稍退缩了下。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李怀璟低声念道，“柒柒果然真绝色。”
莫渝好歹也是背过《长恨歌》的，自然早就明白他赐浴露华池的用意，但事到临头，那种害羞的情绪依然泛了上来。
长袍因她的动作自肩头稍稍滑落，李怀璟伸出手去为她将外袍拉好，顺带牵住她的手往外走：“去承玉殿吧。”
承玉殿是露华宫中的主殿，亦是皇帝的寝殿。
因先帝极为宠爱沈贵妃，为使她免遭风吹日晒，特意在海棠汤外修建长廊，连通贵妃所住沉香殿与承玉殿。
长廊中点着明亮的宫灯，遥遥地与天际那弯弦月争辉，李怀璟不再说话，只默默地牵着莫渝的手往前走。
他的手向来很温暖，晚间虽有寒风时时吹拂，莫渝却觉得刚沐浴完的身子发热，并不觉得冷。
长廊的地面由实木地板铺就，两人踩出脚步声从最初的纷乱渐渐变得齐整，最后融为一体。
承玉殿比起启明宫中的紫宸殿显得要精致典雅些，并不似那般的金碧辉煌。
殿前的白石台阶雕凿有精细的花纹，莫渝由李怀璟带领着缓步拾级而上，迈过一道朱红门槛，踩在厚实绵软的红毯上。
承玉殿内挂满了赤红的鲛绡帷幔，深深浅浅的红色重叠在一起，与外界相隔，只留得满室旖旎。
御榻比她的那张千工拔步床还要宽阔几尺，此时在榻前的烛台上点着对龙凤喜烛。
绣着腾龙纹样的柘黄床帘用金钩挽起，平铺开的红锦被上用金线绣成一双戏水鸳鸯。
玉英在拿干布将莫渝的头发绞干的时候，汪华端来了一壶酒并两只酒杯，放在榻前的案桌上，又笑呵呵地带着玉英和檀蕊以及那些宫人们鱼贯而出。
他们走时，帷幔被一层层放下，殿门关闭发出沉重的“吱呀”声，承玉殿内独留那两人。
莫渝看着这满目喜庆的红色，不禁有些发愣。
李怀璟见她兀自出神，从系统那儿读到了她的心声，皱眉道：“你在想什么？前男友？”
这里有个已经被他远远地派去西疆戍守的卫淳也就算了，怎么在她那所谓的现实世界里，还有个和卫淳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他难得用心，特意命人为她布置了这些，结果她在这里还想着别的男人。
他硬了，他的拳头硬了。
“再怎么样也都已经过去了。”莫渝感觉到他握着自己的手一紧，慌忙解释，“妾身是在缅怀自己逝去的青春。”
李怀璟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压下心头刚才忽然窜起的那团怒火，冷哼道：“什么逝去的青春，你才几岁？”
“八十八了。”莫渝故意算了好一会儿，见李怀璟脸上现出讶异之色，才笑道，“皇上难道忘了？妾身才刚过完十八岁的生辰。至于在那个世界，也就和皇上一般年纪而已。”
李怀璟知道莫渝是在故意骗他，板着脸道：“以后莫要再诓朕了。”
“妾身留在皇上身边，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吗？”莫渝抬眸看了过去。
她都不介意后宫里有那么多女人，狗皇帝和她们还生过孩子，怎么对她过去的事还这么斤斤计较的。
不过，他们之前虽交流过与穿书和重生相关的情况，但大多数时候只谈及该如何避免悲剧结局，甚少聊到过往之事，尤其是感情相关的，如今让他知道也好。
“柒柒，他们也是这样唤你的吗？”李怀璟突然问道。
莫渝摇头道：“只有妾身的爹娘在妾身小时候这么唤过妾身，那个世界里也是。”
“那朕仍唤你柒柒可好？”李怀璟竟有种放下心来的感觉。
“嗯。”莫渝望入他的眼睛，轻轻颔首应道，停了一瞬，又勾住他的手指悄声道，“妾身喜欢三郎这么叫妾身小名。”
莫渝以往表现出来的性子总是淡淡的，熟悉之后会觉得她的本性还是带着些爽朗明快的，可今日又多了种含羞带怯的风情，待要与他说。
李怀璟闻言心情转好，拉着莫渝随自己走近御榻，并肩坐下。
莫渝见那鸳鸯锦被上竟撒满了金银钱，还有枣、栗、桂圆、莲子、花生、松子等干果，窘然道：“这……”
李怀璟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朕不知道你那边是什么样的，就听汪华说大宣民间嫁娶有这样的风俗，便让人照着准备了。”
莫渝刚才见到承玉殿内的这些摆设，分明就是按照喜堂婚房布置的，就连他们身上穿着同样的大红宽袍，此刻看来也像极了婚服。
她知道李怀璟的用意，此时听他亲口说出，更觉心头一热。
可她却又不自觉地想到往后必然会登场的张语知，喉间有些发涩。
“皇上有心了。”莫渝抓起一把干果，任其自手中落回被单上，意有所指地说道，“只是别对妾身错付了真心才好。”
这女人，非要这么不解风情吗？
“别再想着那些不相干的人了。”李怀璟只想和她再亲近些，无奈道，“朕仅和你说那些秘密，怎会错付？”
莫渝也觉得自己是有点煞风景了，心想他说得也对，他们两人互相知道彼此最重要的秘密，又岂能再被旁人插足？
再说李怀璟这一世若要改变命运，也未必会再对那张语知动心，就像她并没有遵循原主的心意去喜欢卫淳那样。
“好。”莫渝决定放下这些心事，朝李怀璟粲然一笑。
李怀璟回以一笑，又伸手慢条斯理地斟了两杯酒，自己拿着一杯，将另一杯递到莫渝面前：“柒柒可愿与朕共饮此盏？”
莫渝却不肯接，带着些许醋意反问道：“三郎也曾和皇后饮过这酒吗？”
“当初皇后与淑妃被迎入王府时皆是侧妃，朕未曾与人办过这合卺礼。”李怀璟自嘲般地笑道，“柒柒对朕过去的事似乎很感兴趣？”
莫渝点点头：“有点好奇。”
毕竟在她的记忆中，并未参与过李怀璟的过去。
“柒柒若想知道，朕以后慢慢说给你听。至于现在——”李怀璟未再说下去，只又抬了抬端着酒杯的手。
莫渝放下芥蒂，这才笑盈盈地接过酒杯，与他挽臂交杯，仰头一饮而尽。
这酒入口微辛，回味甘甜，两人同时饮下，生出万千思绪。
李怀璟放下酒杯，看着莫渝的目光清朗，却又含情脉脉。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杯酒的缘故，莫渝觉得心跳渐渐加快，问道：“三郎这样看着妾身做什么？”
“柒柒这般好看，怎么不能让朕多看一会儿？”李怀璟故意用那种暧昧的视线打量着她。
“妾身原本不长这样。”莫渝撇过脸去，指出事实。
“朕知道。”李怀璟笑道，伸手将她的脸又转了回来，“朕不会仅凭容貌取人。”
莫渝躲不开他的视线，只觉得脸上发烫，微微敛目道：“时辰不早了，皇上该歇息了。”
“嗯，是该睡了。”李怀璟促狭地笑了一声，掀开那床锦被，将撒在上面的钱币与干果尽数抖落，随即起身松开了束着外袍的腰带。
他也是刚沐浴过，那件赤红外袍下居然几乎什么都没穿，身材很好，腹部的肌肉线条向下延伸。
莫渝“呀”了一声，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他身上瞟。
然后她就愣住了。
莫渝怒道：【系统，你给我出来！】
系统含糊着给予回应：【宿主在这种时候怎么还召唤本系统？】
莫渝道：【他身上这马赛克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是我这个原作者不能看的吗？】
系统道：【本系统对未成年宿主有打码保护措施。】
莫渝更气了：【先不说这里是古代，成年的岁数小。而且我在这里已经满十八岁了，不管在哪都已经是成年人了！】
【哦，忘记宿主刚过完生辰了。】
莫渝在心里大叫：【让我看看！】
随着心底这一声怒吼，在她眼里那团笼罩在李怀璟身上的诡异的马赛克瞬间荡然无存。
莫渝坐在御榻上，一抬眸，视线就刚好对上，一览无余。
雄伟。
莫渝的脑海里冒出这么个形容词来。
“你不是不行吗？”她下意识地将疑惑脱口而出。
“什么不行？”李怀璟还不知道莫渝刚才和系统之间的那段内心戏，就看她盯着自己，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莫名其妙地反问。
“就那个，思情香……”莫渝突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事的误会有多离谱，声音越来越轻，到最后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李怀璟愕然。
她怎么会觉得他在那事上不行的？
“你自己试试看就知道朕到底行不行了。”李怀璟戏谑地勾唇调笑道，拉下莫渝的手，顺势带她起身。
莫渝身上披着的那件外袍本就宽松，被他轻轻一扯就滑落在地，里面穿着的那件纱罗浴衣之前沾了水，贴附在身子上，衬出她秾纤合度的身型来，几乎遮掩不住。
“害怕吗？”李怀璟的目光愈发深邃，但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微凉，甚至在微微打颤，“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莫渝连看都不敢看他，低着头强自镇定道：“才不是害怕呢，就是有点紧张。”
“你继承了那位原主的记忆，宫里的教习姑姑在妃嫔入宫时，教过该如何侍奉吧？”李怀璟温声道，“更何况你在那边应该也……”
听系统刚才告诉他的，以及莫渝话里的意思，她在那个世界和那位所谓的前男友，和他比起来定是要亲密不少。
不过，李怀璟只在乎她如今的心意，对过往情事倒不是很介意。
他这种想法和莫渝的又属于是不谋而合了。
“虽然知道，但是……”莫渝顿觉窘迫，把头埋更低了。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更何况她吃过，和前男友交往多年，并不是没有过，但以这副身体来说还是头一回，几乎出于本能地颤栗起来。
“柒柒。”李怀璟抚上莫渝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安慰道，“别紧张。”
话音未落，他便将莫渝打横抱起。
这个动作，李怀璟已经对她做过数次，很是轻车熟路。
身体骤然腾空的失重感让莫渝发出一声疾呼，下意识地搂住李怀璟的脖子。
就听李怀璟在她耳畔朗声笑道：“今日朕与柒柒大婚，良辰美景，岂可辜负？”
莫渝被安放在鸳鸯锦被上，茫然懵懂地看着他反手拂落床帘。
缠绵的吻很快就落在了唇上。
莫渝索性把心一横，展臂抱住了他，主动给予回应。
“三郎……”她含糊不清地轻声唤他。
“柒柒。”李怀璟从未这样亲吻过别人，垂下眼眸看着她沉声道，“朕身为大宣的皇帝，的确是有不少无法摆脱的过去。但朕……我未来的一切，都只属于你。”
他甚少用“我”字自称，但此时此刻，他并非心怀天下的皇帝，不过是个祈求能与心爱女子执手偕老的寻常男人而已。
莫渝的眼角泛起淡淡红晕，清秀的粉颊因欢喜而灿若桃花。
李怀璟贴着她的唇角，细细地亲吻了一遍又一遍，彼此的气息纠缠在一起，被尽数吞落。
锦被与肌肤摩擦着发出窸窣声，翻涌起漫天红浪。
被这般铺天盖地的浪潮撕扯着，莫渝几乎禁受不住，溢出一声嘤咛，身子向上反躬而起。
在那双手的温柔安抚下，很快便由最初的痛意转变成更复杂的感觉，化作阵阵颤栗，渐渐地一同坠入欢梦。
御榻床帘外的那对龙凤红烛静静燃烧着，不忍打扰这一场绮梦。
作者有话要说：【唐】李白《清平调》
其一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其二
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其三
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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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浴温泉取杨贵妃赐浴华清池，《长恨歌》：“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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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怀璟：你怎么这么熟练？
莫渝：谁还不是个ｌｓ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