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小妞,我在静静地看着你胡闹。”
(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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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某人在某篇文里写过这样一段话:
“被虚幻的兴奋诱惑,使人盲目,失去理智,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宛如悬崖舞蹈,无法自拔。”
而此刻,我恰似置身黑暗的孩童,遵循着原始诱惑的裹挟,伸出手,在亢奋的迷障中捕捉不断嬉戏地溜过指间的亮光。
混沌迷离间,【我们】,见到了一扇光门。
“露缇娜……你在紧张?”伊丽莎白的声音自光门传来,将我拽回现实,“不,不对,是兴奋?”
她的目光落在我渗出血丝的指尖上,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木块已被我抓出条条狰狞的沟壑。
我眨了眨眼,冲她歪了歪脑袋,绽出一抹甜美的笑,可她脸上的忧色却骤然扭曲,化为纯粹的惊恐。
没错,是惊恐,那种猛然受惊,面对未知而心生惧怕的“惊恐”。
“怎么了?”我垂眸看向指尖,殷红的血珠正缓缓沁出,可奇怪的是,我竟感受不到一丝疼痛,
伊丽莎白身躯僵直,机械地摇摇头,不敢再与【我们】对视。
十分钟不到,戈尔布诺夫准尉他们回来了,身边跟有一名制服军官和两名武装士兵,押解着十一名缴械的逃兵。
“发生了什么事,长官?”波利娜抬手,示意女兵们放下对准他们的枪口,快步迎上前询问情况。
“他们是来自索利齐运输线上的逃兵。”率先开口的是那名军官,他向士兵们敬礼,“我是负责押送逃兵的政治指导员,安德烈耶夫中尉。这些可耻的家伙,将被押回团部进行军事审判。”
众人稍息立正,同时向指导员同志敬礼。
会让站有一间破马厩,昏暗阴冷,正好适合关押。波利娜召呼人,把逃兵们带下去。
我主动请缨,笑嘻嘻地和看守的卡佳交换。而另外两名和指导员一起执行押解任务的士兵,则趁此机会休息一番,准备到了晚上再换守。
伊丽莎白见鬼似的,使足了劲把逃兵搡进马厩,哐当锁上门后,就慌不迭地远远躲一边去了,一刻都不想靠近我。
“你在害怕我。”我见到姑娘眼里的恐惧未减半分,甚是不解,“亲爱的伊丽莎白,请告诉我为什么?”
“你……露缇娜,你拿着刀做什么!”她抱紧枪,警惕地看着我。
刀?
我低头看一眼自己手里的东西,木头不知何时变成了锋利的匕首,寒光凛冽……等一下,这好像是刚才从卡佳身上顺走的?
紧接着,一阵“桀桀”怪笑不受控制地从喉间逸出,我好像在期待着什么,竟然深深地沉醉于刃尖散发的寒意里。
如果,沾染上滚烫的血液,会不会美得惊心动魄呢?
“别害怕,亲爱的伊丽莎白,我只是在思索对待逃兵应当采用何种刑罚。”
我用匕首撬开了不堪一击的门锁,那十一名被绑起来的逃兵瞪着我,有些准备反抗,有些吓得软腿。身处昏黑里的他们,身子抖如筛糠,好玩得像垂死挣扎的羔羊。
“直接用刀一道道割下肉块,还是选择文明一点的电椅?”
我听到【她】如是建议:“用电椅,交流电。亲爱的,人体最大能承受36000毫安的电流,不同毫安数作用在人体上,反应可太有意思了。”
“比如说,当电流到达810毫安时,你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手指关节的剧痛。”
“2025毫安时,手迅速麻痹,伴随着呼吸困难。”
“5080毫安时,在窒息的同时心房开始震颤。”
“90100毫安时,呼吸麻痹,三秒钟后心脏也开始麻痹,停止跳动——这是死刑犯的待遇。”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记忆紊乱,不断闪现不属于自己的往昔。
“熟悉吧?”【她】咯咯大笑,“我体会过身体被电流灼烧的滋味,与悬崖舞蹈一样刺激。”
“露缇娜!露缇娜!”伊丽莎白惊恐嘶吼,声如利箭刺入我的耳膜,“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只不过有点亢奋,脑瓜子翁翁作响,耳边时不时传出呢喃低语。
“这是见面仪式,亲爱的。”【她】温柔地说,“生活要有仪式感。”
“啊!”
我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听到了肌肤刺裂的声音。
“快来人!露缇娜疯了!你这个疯子,快住手——别靠近我!!!”
捂着脑袋悠悠转了一圈,抬眼,我瞧见了准尉他们,还有鲍里斯,一个个都在用陌生的目光审视我,警惕我。
“小伊万,别靠近她!”
噢,手上黏糊糊的。
“小伊万,快回来!”
啊,原来是血呀。
“危险!她会杀了你的!”
宛如暮色月光,危险迷人。
“露缇娜,你还记得让我做的事吗?”小男孩立在身旁,一脸认真。
我努力思考了一秒钟,艰难摇头。
眩晕袭来,失去意识前,【我们】隐约听到小家伙说:“露缇娜让我打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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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晕了,又没完全晕过去。身体动弹不得,但意识却很清醒。
有人将晕倒在地的我抱了起来,想必是鲍里斯,只听他说道:“准尉同志,露缇娜的状态很奇怪,我坚信她并非有意杀害这些逃兵的。”
啥,我1vs11——杀人了?!
“抱、抱歉……打扰一下,”有点胆怯的声音,是热妮亚的,“长、长官,他们还活着,露缇娜下手全部避开了要害,只是暂时失去活动能力……”
“我的上帝,这是我的匕首,什么时候被露缇娜拿走了!”哦,是和我换班的卡佳,声音里满是错愕。
“应该是精神受到了刺激。”阿赫玛托娃的声音冷静沉着,这是历经生死考验才会有的沉稳,“长官,我认为需要单独为露缇娜同志进行心理疏导。在战场上,士兵出现精神问题的概率极高,也许这几个倒霉蛋让露缇娜触景生情了。”
“戈尔布诺夫准尉,你的姑娘们还没上战场,就疯掉了一个,这件事要严肃对待。”陌生的声音,是指导员同志的。
……艹!
我没疯,疯的是苏珊!
“行了,波利娜,你来处理这事。”戈尔布诺夫准尉的嗓音尽显疲惫,“鲍里斯,把露缇娜抱回指挥室关起来,小伊万负责看管。”
“是。”
他们真的要把我关起来?
我尝试睁开眼睛发声反抗,却依旧徒劳无功。
指挥室里安静得让人害怕,只有我的呼吸声和小伊万偶尔的踱步声。
心在狂跳,莫名的愤怒和委屈交织在一起。
时间缓缓流逝,片刻之后,热妮亚走了进来。作为队里唯一的一位外科医学生,她只能凭借匮乏的心理知识来诊断我刚才的反常。
“热妮亚同志,露缇娜究竟怎么了?”小伊万的语气充满了担忧。
热妮亚正在帮我清理手上的伤口,“抱歉,我不敢确定,但露缇娜应该只是精神过于亢奋从而出现了幻觉。如果她的家族没有精神病遗传史,并且本人精神一直正常的话,能让一个人突然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可能只有一个原因:食物中毒。”
“比如?”
“比如,食用有毒的蘑菇刺激精神,产生幻觉。这种状态我之前见到过,德国鬼子封锁莫斯科后出现过许多蘑菇中毒的病例。”
“嗯……热妮亚,两天前吃过蘑菇炖的肉骨头汤,算不算?”
哦,塔蒂亚娜女兵营那晚确实放了菌子提鲜,还烤野菇了呢。
嘤嘤嘤,这两天吃的全是土豆。
“这个……”热妮亚十分不确定地回答,“胃已经消化完了,应该不算。”
啪嗒。
又有一个人推门而入。
“热妮亚同志,露缇娜的情况怎么样?”是鲍里斯关切的声音,话说他不站岗吗?
“暂、暂时没事了。”热妮亚已经帮我包扎完毕。
“是精神问题吗?”他又问。
姑娘回答:“不,应该不是。”
“热妮亚猜测是食物中毒,比如吃了毒蘑菇。”小伊万补充道,“但是,应该不是塔蒂亚娜少尉那顿晚餐的问题,所以中毒来源并不清楚。”
不,是嗑嗨了……
我就不该相信奥娜谢宁的鬼话,说什么解除封印,直接让苏珊的记忆硬生生地撞了进来,难受死了!
差评!
我要申请售后服务!
“总之,观察两天就没事了。”热妮亚准备离开,“我要去和戈尔布诺夫准尉说一下,不能让恐慌蔓延。”
沉默。
我又尝试动动手指——嘶,好疼!指甲应该被扣断了。
沉默。
有点渴。
“咳……水……”
我艰难地从嗓子眼儿里挤出这么个字,也不知道到底捱过了多久,才终于能发出这点微弱的声音。
冰凉的水滑过双唇,一点点浸没干燥的口腔。我贪婪地吸允,挣扎着终于睁开了眼睛。
是小伊万,“太好了,露缇娜,你终于清醒了!”
我环顾一圈,“鲍里斯呢?”
可恶,好不容易睁眼,臭小子玩失踪是吧!
“他被戈尔布诺夫准尉骂回执勤岗了。”小伊万解释。
“哦,这样啊……”原来有一段时间中间失去意识了,“那,其他人呢?”
“都休息了,准尉同志把指导员安排在附近一间农户废弃的屋子里,亚历山大也在。”
“准尉自己呢?”
“和雅罗斯拉夫一起巡逻。”顿了顿,小家伙补充,“指导员同志说会有援兵和补给陆续调派卢加前线,让我们守好这一段铁路。”
“就……我们这十几个人?”这么点人,我可没信心。
“不是,还会有游击队。”小伊万道。
那就好,那就好。
众所周知,苏联的游击队比正规军还要彪悍。
“那个……”嘶,后脖颈有点疼,“小伊万,是你打晕了我对吧?”
小伊万点头,面带愧疚道:“拿枪托砸的。我已经控制力量了,露缇娜,你还很疼吗?”
我摇头,扯出一个笑容:“小家伙,谢谢你。”
“不客气。”小家伙仍旧很担心,“但是露缇娜,热妮亚说你食物中毒出现幻觉了。当时你很可怕,看向所有人的目光就好像一条阴冷的毒蛇,杀意腾腾……戈尔布诺夫准尉已经拔枪了,他当时真的认为你会杀了所有人。所以露缇娜,你会吗?”
“我……”
露缇娜不会,但苏珊不知道。
今晚还真是惊险,不过我现在总算了解苏珊的能力了。她的快感源自于杀戮,只要我控制不住自己的亢奋,苏珊就会出现。
当然,我也可以利用这一点,必要时保命。
我相信苏珊的能力,她仿佛是为了杀戮专门被训练出来的机器。虚弱只是伪装,就像一条毒蛇,能在不经意间给予致命一击。
“露缇娜?”小伊万抱住我,“你是露缇娜,你永远都是露缇娜,对吧?”
永远不要小看孩子的敏感度,至少我敢肯定,他猜到了什么。
我叹出一口气,“嗯,我是露缇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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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
次日早,听到我恢复正常,戈尔布诺夫准尉亲自过来检查。在询问我精神失常的原因时,我乖乖照着热妮亚昨天的判断回答了。
为了让他相信,还顺带扯谎说吃了路上摘的致幻蘑菇。
准尉点头,信了我的解释,不再追究昨天弄伤逃兵的事。
他面无表情道:“露缇娜,有些事我不过问,只是我没兴趣过问。以后注意点。”
这就是被护短的感觉么……“是,准尉同志!”戈尔布诺夫一股子老父亲的口吻,好有爱!
命令下来,这事就暂够一段落。但苦了指导员同志,目前十一名逃兵的伤需要休养,他们的押送任务可能要延期了。
“可以把马车借给指导员同志。”班长波利娜提议。
戈尔布诺夫准尉摇头,否决了。不过这些逃兵是不稳定因素,留在这里确实危险。
“那……都杀了?”所有人紧张的目光齐刷刷落在我的身上,我甚至看到伊丽莎白举起了枪,“抱歉,开个小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一点也不好笑,露缇娜。”亚历山大松了口气,我见到他不动声色地摁下身旁伊丽莎白的枪杆子。
“怎么办?他们至少要休养两天才能上路。”热妮亚急切道,看得出来她很害怕这群不稳定因素。
众人面面相觑,发出一声长叹。
车到山前必有路,戈尔布诺夫准尉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召集姑娘过来分配每日的巡逻区域和巡视任务。
至于正在站岗的鲍里斯和雅罗斯拉夫,等换岗后再单独说一遍。
“谁还有问题?”交代完事项的准尉看一圈姑娘们,问。
伊丽莎白默默举起手:“长、长官,我能不能换一个人?”
她的搭档是我。
准尉皱眉:“谁愿意换?”
“我的搭档是卡佳,如果卡佳愿意和伊丽莎白一起的话,我可以。”
说话的是阿赫玛托娃,她目前是女兵中战斗力最强的,也是最熟悉地形的,和她在一起很有安全感。也正因如此,才被分有夜岗。
“我愿意。”在伊丽莎白近乎哀求的目光里,卡佳点头同意了。
准尉同志看向我,“我没意见。”我耸肩。
“好,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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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配完任务,大家各自忙活去了。我重新回到已经修缮好的宿舍,在角落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通铺。
仓库宿舍外院,姑娘们着手搭起了晾晒杆,趁着天晴正好晾晒衣物。
日常饮食按组轮流负责,有啥采啥,反正每餐总少不了煨土豆。
此前的物资里有军用毛毯,戈尔布诺夫准尉安排女兵们进行分配,不曾想竟都是“Made in USA”的货品。
“如果美国的援助能早点到,我的战友也不会冻死……”分物资时,我听到热妮亚略带哽咽的轻声呢喃。
苏联在战争前期,确实是靠着自己血厚扛的,但后来也少不了英美政府大量的物资援助——这也是胜利的一个重要因素——倘若美政府民间企业不把物资倒卖给法′西斯的话。
算了,不套娃了。
“这是什么!”屋外,突然传来戈尔布诺夫准尉怒不可遏的吼声。
我正想拿自己的衣服去晒,就听到了这么一顿训斥,于是抱着衣服探出头看个究竟。
波利娜怀里塞满了属于姑娘的贴身衣物:“报告准尉同志,背心、睡裙和胸罩。”
戈尔布诺夫准尉:“是呵,还挺整齐的。这像什么样子!”
波利娜:“这不违反规定。”
这一下,不管有事没事的姑娘们都纷纷围拢过来瞧热闹,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边。
戈尔布诺夫准尉:“谁让你们架衣服了!万一有空袭,直接用你们的白罩子告诉敌人我们在这里吗!还是打算举着它们投降?”
波利娜:“抱歉,准尉同志!但是军事条例明确规定,允许女兵在各条战线上晾晒内衣。最高统帅亲口说的,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
搬出斯大林了。
众人皆知准尉同志一向极为在意条例的约束,更何况是最高统帅的话。
“随你……”他满脸通红,气得说不出其他话,只能甩手走人了。
哈哈哈,头一回瞧见准尉吃瘪的样子!
“班长同志,我们还能晒衣服吗?”刚才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卡佳轻声问道,身旁的木盆里盛着刚洗干净的内衣。
波利娜点头,手上晒衣服的动作没停止:“但是戈尔布诺夫准尉说得对,所以我们的晾晒时间只能固定在两个小时以内。”
吃完午餐,我昏昏欲睡。
搭档阿赫玛托娃在认真擦拭自己的枪,这是我头一回见到她的配枪——“SVT-40半自动步枪,7.62毫米口径,10发子弹,有效射程500米,配置有169mm的PU瞄准镜……你是狙击手?”
“不算。这支枪是上一位狙击手留下的,她死在了敌军的轰炸中。”阿赫玛托娃面容冷峻,她已经把所有的温柔都用在了手里的狙击枪上,“露缇娜,我知道你是狙击手,而且很强大,杀过不少人。”
“你猜的?”
“不,我闻到的。狙击手之间存在诸多相似之处,身上的血腥味很重,感官也比普通人灵敏。”她抬头瞥我一眼,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而我,又恰好从上一位狙击手那里学会了如何观察人。”
我迎上她的目光,也笑了笑:“或许你猜对了。”
我只能肯定,苏珊这个疯子很强大。
原谅我只能用“疯子”来形容她,因为这与“强大”很适配。
阿赫玛托娃摇摇头,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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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夜幕降临,会让站通讯员伊丽莎白的无线电台,接收到了源自巴捷茨基火车站的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