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吃了那种东西……”

韩亦表情凝重，短短几秒中，周蔚的四肢变的极细极长，头颅也膨胀到几乎透明，能够看见大脑。

她整个人变成形似乌贼的怪物，舞动着触手，喃喃自语：“太慢了，我也没有杀掉它……”

泡泡连忙挡在鹿绪前面，正这时，乌贼的触手挥打过来，靠近泡泡时被绞得稀碎，空气中好像有台大型绞肉机。

“啊啊啊啊啊……”

乌贼怪物大叫着，受伤的触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原样，更加猛烈地攻来。

“泡泡，交给你了！”

鹿绪连忙带着韩亦躲到光幕另一边，韩亦眼神复杂，望着场中的战斗：“大脑，也许孢子寄生在她的大脑里。”

她说着拿出手枪，咬了咬嘴唇，迟迟没有举起。

鹿绪定住心神：“韩老大你是觉得，她只是想变强杀掉丧尸王吧？”她盯住韩亦的眼睛，“但她用错了方法，不仅害了数不清的人，还害了她自己。”

“她这副样子已经神智不清，最后会臣服孢子的本能遵循丧尸王的命令，就像她即便创造出很多丧尸，但遇到更高级的泡泡，依旧会遵从本能的执行命令！”

鹿绪拍拍她的肩膀：“手枪应该杀不了，这种比深海巨型乌贼还大几十倍的怪物，子弹很难解决，这里有炸弹，威力不小。”

她在系统商城购买特大范围炸弹，借口是之前研究所的人遗留，从房间里拿出来后招呼泡泡用这个对付。

即便泡泡是普通人类体型的丧尸，但面对巨型乌贼怪物，丝毫不落下风，甚至隐隐开始主导局势。

他没有用手去拿炸弹，在听到鹿绪的话后，所有炸弹升空，从不同角度攻击乌贼怪物的脑袋，只听轰隆隆的爆炸声接二连三，怪物的惨叫声如裂帛，不禁让人发怵。

现场弥漫着血雾与灰尘，空气中更是充满硫磺味和血腥味，鹿绪眯着双眼，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不离开战斗双方。

她听着轰隆一声巨响后，大地颤了颤，心想解决怪物了么？

“咳咳咳……”

空气刺激得她喉咙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姐姐，你还好吗？”泡泡抓住她的手问。

“我没事，解决掉了吗？”鹿绪用手做扇使劲扬了扬。

泡泡点头：“解决了，会很快死掉。”

鹿绪抬眼瞧去，韩亦轻咳几声，靠近倒地的乌贼怪物，她也连忙追上去。

血雾渐渐散开，明亮的月光穿过逐渐稀薄的尘雾铺落在伤痕累累的乌贼怪物身上，她的大脑被炸掉好大一块，只剩一半的孢子在几乎透明的脑壳里慢慢萎缩。

韩亦垂着眼睑，沉默着深深地凝视着乌贼怪物，目光穿过丑陋、巨大、且惨不忍睹的怪物外壳，停在周蔚的身上。

鹿绪眼神悲哀，这个人，如果她的执行力与坚持放在正途上，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吧？如果自己再早一点出现呢，她是不是不会做那些极端而残忍的事情？

“鹿绪……”

乌贼怪物……不，应该是周蔚，她忽然开口，声音又轻又虚幻。

鹿绪立刻聚精会神：“你想说什么？”

“那个……孩子在找你，她是……”周蔚越来越有气无力，脑壳里的孢子终于炸开，如同升空的烟花，短暂的璀璨后，很快消逝在月光中。

“孩子？是肉肉吗？她在找我。”鹿绪眉头紧皱，看着死去的周蔚，咬了咬牙，肉肉会不会有事，她和丧尸王在一起，当初莫非也是丧尸王叫她回家？

她从口袋里拿出之前找到的可以消解光幕的矿石，问泡泡应该怎么做，目前来看，光幕确实坚硬无比，刚才无论是被二者的战斗波及，还是炸弹掉在上面，统统没有丝毫裂痕。

泡泡接过矿石，将它捧在掌心，双手细细捻着，不多时便将矿石捻成细末。

细渣似的矿石牢牢附在他的掌心中，随后他用双手触碰光幕，刹那间，光幕自他掌心为始，迅速向外消散。

鹿绪暗暗握紧拳头，屏息凝神，在光幕消解大半时，她被其中的景象愣住。

那里面空空如也，整栋研究大楼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会？又逃掉了吗？

鹿绪轻咬着下唇，如果让一切都消失的始作俑者是丧尸王，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哪怕研究所中存在着足以让孢子们彻底消失的秘密武器，它那么强大，还不等人靠近研究所，就能轻而易举处理的吧？

“泡泡，这种消失是到达另一处空间，还是依然在这里，只是我们看不到接触不到？”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泡泡。

泡泡迷茫地摇头：“不知道，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鹿绪无奈地叹气，看向韩亦：“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话，看不到，没办法，我们会失去很多机会。”

韩亦若有所思：“你想象得到吧？肉肉被吸入光幕当中，周蔚如果看到肉肉，也可能看见丧尸王，她的那名怪物属下或许就是被丧尸王杀死的。丧尸王在可以现身解决侵入者的前提下选择隐匿消失，有很大可能是——”

“它所面临的侵入者，至少是它现阶段无法解决的？”鹿绪接住话头，扭头看向泡泡，会不会是他？

按理来说丧尸们都会听从丧尸王的命令，他却肯亲手打破丧尸王布下的光幕，兴许是个隐藏大佬，伺机等着上位呢，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丧尸没有心。

看到自己被鹿绪注视，泡泡露出腼腆的笑容，今天的表现有没有很好？虽然帮姐姐打败敌人，但姐姐最关心的事情却没有结果。

光幕消失的时候，姐姐看着好失落啊，可他什么忙都帮不了，要不要安慰安慰姐姐呢？肯定是要的！

泡泡慢慢握住她的手，温声道：“姐姐你不要担心，我会很努力很努力帮助你的。”

鹿绪靠近他，压低声音：“你好好做尸，积极向上，我也会帮你谋权篡位的。”

泡泡歪了下脑袋，不是很懂她的意思，但靠这么近，他觉得好开心啊。

韩亦定睛在鹿绪的身上，她有几分理解周蔚，死气沉沉的世界，人人疲于奔命，忽然出现这样灵动而明朗的人，她的所作所为件件都出格，样样都匪夷所思，这会不会是某种征兆？

既然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光幕，为什么后来又有了？面临光幕的两次里，谁都在？谁与丧尸王对立面？

“韩老大，接下来怎么办？”鹿绪问道，“待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只能看着空壳子，我问泡泡有没有招儿让丧尸王主动出现的，他想不到。”

韩亦收回思绪：“恐怕要打道回府了。”

鹿绪再次望向空荡的土地，垂死挣扎般挥挥手，想要抓住什么，不过只能落空。

肉肉、苏浣都在这其中，她却没有办法，肉肉作为丧尸，或许还安全，苏浣恐怕凶多吉少，这孩子也真是受苦了，独自一人不知道得多害怕。

她们踯躅半晌，终于决定离开，鹿绪特意叮嘱泡泡，只要光幕或者丧尸王出现就提醒她。

说完她又觉得不放心，从汽车里取来记录仪，找了个安全的角度对准空地，虽说它的电量最多保持七天，聊胜于无了。

“抱歉。”

鹿绪准备开车，听到声音，转头奇怪地看着韩亦：“怎么了？”

韩亦抱着胳膊靠在车门，垂着眼睑，表情颓靡：“周蔚有件事说得对，我确实优柔寡断，应该再果决些，我……总是这样。”

鹿绪眼中闪过讶异，旋即微微笑，坐上汽车前盖：“我没看出来，其实韩老大，我挺幸运遇到你的，本来末世中接触的人就不多，自个儿生存很久，对所有人的印象还停留在末世前。

“我以前就想，假如我先遇到的是周蔚，你说我前面还想着世界和平，人类大同，后面看到人被活生生变异成怪物，多可怕啊。

“要遇到之前太阳能基地的人，喔，这个更了不得，变态实验不说，直接成食人族，这不是可怕，是惊悚，世界观都要颠覆了。”

鹿绪笑了声：“那我肯定就会想，不是吧，人类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简直要命啊，谁敢组搭档，保不齐下一秒得一块清蒸一块红烧，我找啥幸存者抱团取暖啊，我自己不得成起火烧起来的那暖？

“但我先遇到的是你，韩亦，当时其实没啥心里感受，我觉得这就是正常的人类，在一起的时候会有归属感。

“后来见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我才真正明白韩老大你的珍贵，你别觉得我在开玩笑捧你啊，是真的，要不然之后遇到有人满嘴人类大义，以此为名干着丧心病狂的事，我哪能理直气壮地说，哪怕是这样的世界，我也见过真正善良的人。”

韩亦出神地望着她，想说什么，又因气息不稳止住话头。

鹿绪眼神闪烁：“在我看来，这是最珍贵的，在这片土地不缺果断的人，也不缺实力强悍的人，缺的是真正善良的人，韩老大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你又要果决强硬、又要善良包容、又要时刻盯着同类与异类谨小慎微……我的天啊，韩老大，咱是在拍什么末世逃亡的电影吗，不然你说，人无完人，你要把自己搞得十全十美干啥？暗戳戳当救世主型的主角吗？那我这形象气质不比你合适？是电影我肯定抢角色。”

韩亦被她的话逗笑，微微摇头，抹了把脸：“我不是……”

鹿绪嗐了声：“不拍电影、不给观众展示积极励志的主角，咱都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缺点，那还说我呢，都差点被传得犯侮辱尸体罪，但凡我平常老实一点。

“而且当时我能理解你，周蔚这人你说她做好事吧，跟恶魔似的杀害那么多人，你说她自私自利就为自己吧，她去找丧尸王决斗，宁可让自己成为怪物也要杀掉丧尸王，就，挺难说。

“我看她变成那个样子，也会有恻隐之心，要是当初走一条对的路就好了，只是我们两个人不能都犹豫，她那副样子，提早解决也是给个痛快。”

韩亦长久地凝视着鹿绪，忽然动身靠近，随后牢牢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谢谢，我更庆幸能够遇到你。天快亮了，我们回家。”

“嗯，回家。”

两辆汽车一前一后自大路中疾驰而过，偶尔惊起飞鸟数只。

黎明过后，时间跳跃着更加快速，从东方慢悠悠升起的赤色太阳，第一缕曙光穿过层林森然投射在她们的面庞，赤金色的光芒深深地浸入眼底，在车外飞快倒退的景象中，耀眼、明亮且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