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是骗子又如何。

——《思恋手札》

时羡不假思索地说：“你是骗子。”

闻宴默然下来，跟醉鬼和蠢蛋说这些干什么。

他眉头微不可见地拧着，凝神听清电话里的噪音后，连续不断地问话：“你是不是在酒吧？哪个酒吧，是季卫舟那吗？身边有没有人陪？”

“……酒、吧？我在洗手间呢。”

时羡迟缓地抬头，眯起眼睛望了几眼四周，大脑昏昏沉沉的，眼神也迷迷糊糊，然后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

闻宴本来就对她的回答没抱希望，但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说一句：“时羡，你是又笨又蠢的醉鬼。”

时羡不开心地嘟囔：“那你是什么呢？”

“我是来接醉鬼回家的闻宴。”

听背景音乐这么喧闹嘈杂，是酒吧没错了，闻宴刚刚给季卫舟发信息问时羡在不在他酒吧，一得到肯定答复，他就已经开车往这边来了。

又叫季卫舟找个女性去洗手间陪着时羡，但短时间内，她还是独自一人，所以闻宴在电话里沉声叮嘱：“在那儿待着，等我。”

时羡都对他这个前男朋友有好脸色了，肯定醉得意识不是一般的模糊。况且，酒吧形形色色的人如此之多，她现在又笨得跟只白兔一样。

眉心紧拧了几分，闻宴脚下油门踩压，手掌着方向盘，车型流畅的迈巴赫在路上急驶。

几秒过后，他又补充：“电话也别挂。”

语气带着一点不容置疑的强势，时羡听得起了逆反心理，她不满地说：“我不。”

听到这话，无端地，闻宴忽而扯唇轻笑一声。

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但他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时羡觉得自己的权威被质疑了，又提高音量对着话筒不停声地说：“我不我不我不——”

闻宴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就连眼角眉梢都不可抑制地流露着愉悦笑意。

逗她玩儿似的，他懒懒散散地拖着调子，回她：“醉鬼醉鬼醉鬼——”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带着轻佻意味的声音，响在时羡耳边，也透过话筒，响在了闻宴耳里。

“小美女，你在不什么呢，可以跟哥哥说说嘛？”

时羡正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专心致志地跟闻宴掰扯着，冷不丁听到一道这么猥琐恶寒的声音，吓得身体一个哆嗦。

她是蹲着的，仰脸一看，一张油光光的肥腻大脸放大在她眼前，嘴角边还挂着一抹让人觉得极为不适的笑容。

并且，两只小眼睛色眯眯的。

即使是醉了酒反应迟钝的时羡，也能察觉得到他的不怀好意。她慢慢站起来，因为蹲得时间太久，腿脚感到一阵麻意，于是撑着背后的墙壁，一点点往旁边走。

大脸男摸了一把下巴，然后乐呵呵地笑起来，肥胖的身体挡住时羡的去路，他说：“哥哥跟你说话呢，怎么不理哥哥？”

“你算、算我哪门子的哥哥。”时羡晃了下头，不耐烦地说，“在跟我搭哪门子的关系呢，大叔。”

大脸男兴味更加盎然了，他说：“够味儿！”

傻逼。

神经病。

脑子有坑。

时羡在心里这样骂道。

她准备进女洗手间，结果大脸男伸手从背后拉住她的肩，将她用力一扯，又拉回到走廊过道上来。

嘴里还调笑道：“妹妹，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别碰我！”

“你喝醉了酒，哥哥扶一下，怎么还耍脾气了？”

酒吧男女上手拉扯的事情不在少数，因此也没人把目光过多地投放在他们身上。

时羡不想跟这种男的纠缠，她只想安静待着。心里烦得很，语气也越来越冷：“我没醉，不用你扶。”

大脸男手又伸出来，想触碰她：“别逞强，哥——”

啪——！

他话截停在喉咙里，笑容也僵在脸上。

因为不耐烦听下去的时羡，皱着眉头，不仅拍开了他的手，还下意识地甩了他一巴掌。

刚刚被他用力紧扯的肩膀，在隐隐作痛，时羡酒也醒了一点，她不舒服地皱着眉毛，一字一句告诉他：“我、没、醉。”

大脸男捂着半边脸愣在原地，反应过来自己被女人扇了耳光后，表情变得不可思议又怒不可遏。

他瞪圆一双小眼睛，眼珠子闪着凶狠的精光。

光头，肥脸，啤酒肚，粗胳膊粗腿的，直挺挺站在时羡面前，凶神恶煞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抡起椅子砸到她身上来。

如果时羡是清醒的，肯定不会这么鲁莽地给他一巴掌，但她现在脑子跟芝麻糊一样糊，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都是没经过思考的。

“妈勒个巴子。”大脸男嘴里不干不净地怒骂：“你他妈的敢打我，是想死吗？”

时羡缓慢摇头，表情认真地回答：“我不想死。”

“……”大脸男喉咙一哽。

两秒后，他撸起袖子，一步一步慢慢向时羡逼近。

然而，就在他手快要摸到时羡脸上去的时候，一道身影快速冲过来，双手在他腰上重重一推。

没有一点预料和防备，他被推得朝旁边踉跄几步。

时羡原本准备再甩他一巴掌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愣怔，还没反应过来，她就被来人给抱住。

随即，耳边响起嚎叫：“羡羡，我终于找到你了……”

染着一身酒味的盛意紧紧抱住她，担惊受怕地说：“我找了好几个洗手间都没找到你，你怎么来这么个犄角旮旯上厕所啊？”

这个洗手间还是醉了酒的时羡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她刚准备说话，大脸男在一旁声音不悦道：“操！你这个疯女人又是从哪跑来的？”

刚刚那不收力的一推，感觉自己腰都要断了。

见了鬼了，倒大霉了，他一个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的大哥，在一天之内，被个女人甩了耳光，又被个女人撞得腰椎间盘突出。

盛意虽然被他这粗壮结实的体型给吓到了，但仍旧护在时羡身前，挺直胸脯说：“草！你才疯男人，你刚刚想对她做什么？啊？”

大脸男：“老子他妈只是想跟她聊聊天！”

这时，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季卫舟的嗤笑：“要聊天是吧？”

他双手插兜，站在几步远的地方，面无表情，再没有平日里的吊儿郎当。

他说：“来，跟我这个酒吧老板坐着慢慢聊。”

大脸男脸色一变，没有想到酒吧老板会出现在这，也没有想到他会插手管上这事儿。

谁不知道觅live的老板是位有权有势的公子哥。

他是不敢跟公子哥对着干的。

大脸男是个畏强欺弱的人，他脸上挂笑，直接跟依然抱在一起的两人，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两位女士，是我冒犯了，在这里跟你们道歉。”

时羡处在一个恍神的状态之中，盛意将她扶稳，而后不耐烦地对大脸男挥手：“快走吧你，下次别再骚扰女孩子了，不然总有一天会被人收拾。”

大脸男看向季卫舟，等到他颔首后，才赶忙夹着屁股离开，还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盛意轻嘲：“呵，只会欺负女孩子是吧。”

时羡从她怀里溜下来，又蹲在地上，脸埋在腿间。

盛意心里一惊，担心地问：“羡羡，你怎么了，很不舒服吗？我们回家吧，你还走得了路吗？”

“怎么醉成这样，这是喝了多少酒？”季卫舟走上前来，说，“我抱她去车上。”

话音刚落，时羡猛地抬头，看着他们：“我不走。”

她手里捏着手机，和闻宴的语音通话，被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误触了挂断按钮，给挂掉了。

“怎么了，为什么不走啊，你要在洗手间门口待到酒醒？”盛意不理解地问。

季卫舟沉思后说：“那我在这里给她准备一张床。”

时羡不舒服地皱了一下眉头。

她盯着手机屏幕，看着那条通话记录，嘴角下垂，声音闷闷地说：“闻宴让我在这里等他呢。”

季卫舟：“！”

盛意：“？！”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瞬，然后都心有灵犀地将内心疑问脱口而出。

“他让你等，你就等吗，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时羡慢悠悠地“啊”了一声，然后思考了一下，最后指着自己，小声回答：“我是醉鬼，他是来接、接我回家的关系。”

语句很不通顺，说得也莫名其妙。

但站着的两个人已经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了。

季卫舟又想到差不多二十分钟前，闻宴突然给他发信息，问时羡在不在他这儿，还要他找个女性去洗手间陪她，不要让她一个人待着，那时他就略微感到奇怪。

季卫舟心间一动。

几秒过后，像是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一样，脸上显出震惊的神情。

“时羡。”

这时，声线微低的嗓音响在过道上，带着些许急促。

三个人皆循声望去。

闻宴脚步跨得很大，他径直朝时羡走来，而后揽住她的肩头，将她缓慢地扶起来。

时羡眼睛亮晶晶的，她说：“我等你了。”

“嗯。”面容英隽的男人，头顶黑发有些凌乱。

漆黑如深潭的眼底和她星光闪烁的眼眸对上。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又很轻地说了一句：“我找到你了。”

时羡。

这一次，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