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湿的墙缝里长满浓绿的苔藓,灯泡已经碎了的路灯杆上挂着零散的陈年蛛网,风轻轻一吹就碎成块。
斑驳的水泥墙上墙皮片片剥落,露出红色的砖块,有人被一拳打倒,脸蹭在墙上,鲜血淋漓。
“这是我们学校的校服啊…”巷口端着烧麦的徐云浩开口说话。
侧头看去,被一群混混围在墙角里的两个人穿的确实是诚研高中白底蓝边的短袖校服。
“我去,这不是傅眠和陈鹏飞吗?”杜净远看清楚后惊叫着,“他俩不是不对付吗?怎么一块挨打了?”
语气稀疏平常地像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
沈熠有点崩溃,觉得自己怎么交了一群二师兄:“不是你们愣着干嘛啊,没看对面那二缺拿刀了?”话罢他把烧麦一扔,拎着书包就砸向领头拿刀的纹身男。
剩下三个人像是刚被点醒一般一哄而上。
说实话杀马特打扮的小混混人不多,除了拿把水果刀比较唬人外没有任何武力值。
但架不住沈熠这边战斗力也不高,你不能指望几个跑一千米都要死要活的男高中生一拳打倒鲁智深吧?
沈熠虽然熟练掌握跆拳道和柔道,但他明显不能一拖五。尤其是他看到杜净远还在战场外犹豫着烧麦放哪儿他就知道完了。
让这几个货上来就是送菜。
他思衬要不架上傅眠和陈鹏飞跑了算了,丢人归丢人,但不挨打。
要不然…他看了看大喊着扑向花臂男又立即被打倒的吴志文,眼角抽了抽,挨打又丢人。
正犹豫着,余光就瞥见傅眠踉跄着爬起,抬腿一脚踢在混混的心口,将那人踢到墙上。又猛的一个回旋,单腿横扫将奔过来帮忙的花臂男绊倒。
瞬间干翻两个。
“……也不一定会输。”沈熠瞅着傅眠明显练过的身手,顿感信心大增。
于是趁机一把夺过黄毛手里的刀,脚下发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般冲过去。助跑两步后,他高高跃起,长腿踩着黄毛的肩膀微微弯曲凌空勾住对方脖子,劲腰一扭来了个绞杀。
随着黄毛骨头咔嚓一声发出错位的声响,沈熠稳稳落地。
这时陈鹏飞也挣扎着爬起来,和其他人一起快步走到沈熠身边。
六对三,沈熠扫了一圈,心说这还赢不了就别活了,随即小腿肌肉紧绷,在破空的风声抬腿中向拿刀的男人踢去。
……
随着咣当一声刀落地,沈熠手腕用力把纹身男的胳膊折成一个扭曲的弧度。傅眠则屈膝死死抵住纹身男的背将整个人压在地上。
其他人迅速围上来把校服撕成条将纹身男的双手死死绑住。
“最后一个!眠哥威武!”
沈熠大喘着气松开手,艰难的翻身脱力地坐在地上。双手撑地,细小的沙砾压在手心带来微弱的刺痛感。
他瞧着杜净远几个人对傅眠一脸谄媚就无语:“你们几个墙头草,和人家认识的有二十分钟吗?已经叫上哥了。”
“要喊不该先喊我吗?”
然后转过来冲着靠在墙边喘气的傅眠笑嘻嘻:“你说是不,眠哥。”
他伸出左手,掌心朝上,有尘土和沙砾盖住掌纹,做出要人拉他起来的姿势。
傅眠垂眸凝视两秒,看灰尘卡进他修剪良好的指甲里,笑起来,右手握住沈熠的左手将他拉起:
“是。”顿了顿,嗓音清朗“沈哥。”
“…不是,你们都是哥,哪位大哥行行好谁拉我一下啊。”角落里传来陈鹏飞有气无力的呼唤声,那小子捂着不可描述的地方哭丧着脸。
问题是他躺在地上那姿势太妖娆,弯着腿侧身卧着,看着不像太痛而是在说大爷来玩啊!
所有人视线转向他,随后不约而同的静默了一秒,又齐齐爆发出冲破小巷的笑声。
傅眠倚墙靠着,捂着腹部不敢笑的太放肆。杜净远则毫不掩饰,直接笑的直不起腰,跪着捶地。吴志文和徐云浩两个怪笑着拍腿,丝毫没有去扶的意思。
沈熠笑得打跌,好不容易止住笑,压着嗓子里的笑气揽住傅眠的肩膀想说什么,耳边就传来警车的警鸣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几个民警冲进巷子里围住他们一群人。
?
一伙人脸上还带着笑,茫然的看着让他们抱头蹲下的警察。
谁他x的报警了?
沈熠懵着脸蹲下,双手高举至头顶,在被帽子叔叔薅上车前脑中只有这一个念头盘旋。
直到他在车上看见还流着泪却也一脸茫然的陈雨欣…
*
回忆结束,沈熠往后仰倒在沙发上,质量优秀的沙发垫让他弹了两下:
“这不班花解困了,解的不能再解,都把我们接到派出所了。”他望向黑皮书耸肩摊手,心里却嘀咕,这妮子是班花啊?
谁选的?这有黑幕啊,沈熠连这姑娘的脸都记不清了,时隔多年耳边却依旧能响起她催作业的夺命连环call。
他视线放空落在茶几上,纳闷怎么会有高中学生有时间在这儿评校花班草的,还是作业太少了。
茶几上瓷白花盆中栽着一颗仙人掌,长得十分有个性,浑身的刺歪歪扭扭都伸向不同的方向。
《商业至尊》呼啦着自己的书页:“我身上不是这样的写的呀!”它书身晃动,相对应的文字微微亮起,
“本来是陈鹏飞带人要教训龙傲天,结果陈雨欣突然闯进巷子。几个小混混见色起意想要对陈雨欣不轨,陈鹏飞反对后也被揍了。”黑皮书描述着剧情,
“龙傲天趁机向他发出合作邀请,两个人摒弃前嫌,掩护陈雨欣让她跑出小巷,在两个人被打的奄奄一息的时候找来警察救了他们。”
它合上书,身后翅膀快速扑闪:“本来是这样的!”
“可谁知道你们突然冒出来了!”
黑皮书在空中上下盘旋,光线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映出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它真诚发问:
“你们是怎么回事啊?”
安静,十分的安静。
黑皮书等了良久没听到沈熠的回答,就翻个面去看他——
只见沈熠窝在沙发上,手里捧了盆长相奇特的仙人掌,端到眼前苦恼地盯着,满脸纠结相——这是傅眠送的。
这仙人掌是他搬家时傅眠送的乔迁礼。一连送了好几盆,可沈熠平时压根记不起来浇水,最后只有这盆还活着。
他还记得傅眠首次来这个新家,因为电梯要刷电梯卡,傅眠没卡,就搬着一箱的仙人掌猛爬十二楼。
等他进到沈熠家的时候,秋款的白色卫衣已经被汗液浸湿,上面留下了好几道搬仙人掌的土痕。
沈熠问傅眠干嘛不打电话让他下去接。
对方拍着身上的土,像是进了自己家一样打开冰箱翻出瓶纯净水,拧开瓶盖咣咣下去半瓶。
这人抹了把汗一脸无所谓:“那你不还得下去,多累啊,也没几阶,五分钟就爬上来了。”
那时的他早已摆脱少年时期经济窘迫所带来的束缚,举手投足间昂扬着恣意不羁的气韵。
正如书里写的:
“傅眠像一颗打磨多年的翡翠。
那些泣血般的,日夜都流淌的汗水与泪水终将破旧厚重的外壳磨掉,沁入他纯净的内里。
裸露出的宝玉光华流转之间闪耀出世间唯我的轻狂。”
………
沈熠把仙人掌小心放回茶几上,长臂搭在眼上深深叹气。怕他坐电梯累,自己爬十二层楼就不累,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傅眠话里的毛病啊,还傻着脸感动自己兄弟真体贴。
他搓了把脸,还没开始发愁就瞧见旁边的黑皮书气鼓鼓的对着他,整个书像是被水泡湿又晒干一样炸起来,显然是对他跑神不满。
沈熠好笑的拎过它,像揉小狗肚皮一样摩挲它的封面:“你是河豚吗?”
“这么爱生气。”
他抚着书脊想刚才的问题,沉吟:“嗯,我们为什么会冒出来…应该是因为我那天没睡过头?”
他语气中充满着不确定和推测:“如果我睡过了,那在那个时间点后门值班的保安就会是认识我的,那我就不会往前门走了,也不会买烧麦了,不买烧麦杜净远他们几个也不会跟着我了,也不会路过那个小巷了。”
“所以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那天没睡过头…”沈熠的声音越来越低,显然这个答案自己都心虚。
书页已经合拢,被他摸得酥酥麻麻的黑皮书听到这个答案一下子又炸起来:
“怎么又跟睡觉有关?你第一次和龙傲天说话是因为睡过了,这次打破剧情是因为没睡过…你上高中除了睡觉还有别的事干吗?”说着它往前一撞,厚壳封面拍上睡神的额头。
沈熠捂着额头,吃痛道:“当然有,我要找东西和捡东西啊。”
翅膀乱挥的黑皮书停下来,有点好奇,没想到沈熠这么说:“什么东西?”
“什么都有,一般是红笔,黑笔,橡皮,”沈熠回忆,“有时候还有尺子之类的。”
“你捡这些干什么?”黑皮书悬在空中问他。
“因为我太困了,手里握的东西掉了也睁不开眼睛去捡,”他忍住笑,一脸老实,“一般都是等到睡醒了再按印象推测东西掉哪了,然后去找。”
“不过一般找不到,就算找到也已经被同学赏了好几个鞋印了。”
“……”《商业至尊》终于意识到沈熠在戏弄它,翅膀无力的扑两下彻底没劲了,掉落在茶几上。
沈熠看它心如死灰的模样,哼笑着把它立起来,双手叠在下巴处:
“行了,”他伸出指尖点点黑皮书,“谁让你先打人的,很痛的。”他把头发撩起,白皙的额头上显出红痕。
黑皮书立在桌子上一动不动,道歉倒的十分果断:“那我错了,我不该打你。”接着它声音弱弱的好像有泣音:“可是发生的事情就是和我身上的不一样…”
沈熠啧了一声心说知错态度良好就是心态太差,他给黑皮书分析:“不一样也没事啊。你看你的名字叫商业至尊,那说明商业最重要嘛。”
“这件事就算没和妹子形成羁绊,也还是把商业搞定了啊,”他胡扯着安慰黑皮书,
“傅眠不是因为这件事拿到第一笔启动资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