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6
红桃看着林与闻的神色有异,怕他不高兴,连忙安慰,“公子也不必难过,云灵肯定是过好日子去了。”
“你怎么确定?”
红桃仰着头,眼睛滴溜溜转,“她啊,可聪明了,资助了好几位乡试的举子,肯定是押中宝了,人家就带着她跑了呗。”
林与闻睁大眼,还有这种事?
“这种事很多的,”红桃很少有机会自己说话男人听,所以起了兴致,“不过我就从来不这么干,我觉得有空来青楼里的书生,没几个能考上的。”
燕归红点点头,“确实。”
“就是啊,女人比那书好看多了,看了女人谁还看得进书啊。”红桃嘻嘻笑了一下,又转回头,“林公子,没有云灵不还有我红桃嘛,她歌唱得好,我琵琶也弹得好啊。”
林与闻知道她是逗自己开心,摇摇头,“她就这么跑了,没人去找吗?”
“肯定有啊,”红桃叹口气,“听说他们楼里的妈妈发了好大的脾气呢,但好像也没什么下文了,估摸着是怕让云灵那几个大金主知道吧。”
“她还有别的金主?”
“是啊,她命真的很好,她那些金主都可大方,还给她买轿子什么的,”红桃噘着嘴想,“不过也是她脾气好,和谁都能处得来,”她自己下了结论,“信佛的人是不是都这样?”
林与闻沉默着,从他的角度来看,真不能说云灵的命好。
“哎,林公子你别这样沉着脸,”红桃寻思这位林公子是真对云灵动了情,都有点心疼了,“我叫人做两样点心来如何,是我自己喜欢吃的,我来掏钱。”
袁宇抬手想说不要麻烦了,这些妓女赚得本来就是皮肉钱,十分不易,还要自掏腰包,实在不好意思,谁知道边上林与闻一点脸面都不给自己长,“行。”
“欸!”红桃看林与闻答应得痛快,笑容就起来了,扭着腰就出去吩咐。
袁宇瞪一眼林与闻,从荷包里又掏出银子,“你还真让人家掏钱啊。”
林与闻歪着头看袁宇,眼睛眨巴眨巴,一副我就知道你会掏钱的样子。
“真让她掏钱倒也不会怎样,”燕归红说,“赎身钱没几个人出得起,这些姑娘反正也出不去这楼里,很多便是她这样享受当下。”
林与闻“嗯”了一声,“几个举子,又有几个金主,再加上坊里的那些姑娘恩客,这女子牵扯的人太多,确实不好查起。”
“那大人?”燕归红犹豫地看着林与闻。
“当然还是要查的啊,”林与闻看他一眼,“麻烦点而已,反正也要入冬了,事情本来也不多。”
燕归红欣慰地笑了,“大人,燕某果然对您只有钦佩,只有您肯为我们这些下等人伸冤。”
“下等人也是人啊。”林与闻被他夸得耳朵红,饮了一大口茶,“今天多谢你了。”
燕归红颔首,修长的脖颈弯下来,皮肤白得吓人,“能帮到大人是燕某的福气。”
袁宇心想还好今天出门前吃得不多,不然都得吐他俩这。
……
既然知道人是又春坊的,林与闻他们也没浪费时间,第二天日头一落,他就领着陈嵩,带着快班十几个人直接堵了又春坊的门口。
又春坊正掌灯,小厮见到这么一帮官差小跑过来吓得差点从梯子上掉下来,“刘妈妈,刘妈妈!”
又春坊的刘妈妈原先应该也是个大美女,现在即使身材走样,也能看出五官精致。
“这,这是?”
陈嵩梗着脖子,活像路边的街溜子,“刘妈妈,这次我们大人亲自来问,您能说实话了吧。”
刘妈妈看向林与闻,小手绢一挥,“啊,这就是林县令啊,您这样的贵人怎么来我们这种贱地了。”
快班的小捕快呸了一声,这几天他们一直在被这种话糊弄,这些老鸨子都是人精,态度好得很,结果什么正事都不提,一问就是官爷喝酒啊。
他们虽然当差当得有点敷衍,但是总得带回点什么有用的消息给林与闻交代啊。
“咳,”林与闻瞟了他一眼,“本官就直说了吧,本官想在这寻个人。”
刘妈妈掩着嘴,“大人想在我们这寻什么人啊,”她的眼睛一个劲地眨,“大人,这可不合律法啊。”
林与闻也对她眨眼,“云灵,本官要找的人是云灵。”
刘妈妈的脸色明显变了,她左右看了看,已经有人站在门口开始瞧热闹了,“大人,我们这哪有什么云灵啊,您记错了吧。”
“是这样的,”林与闻两只手并在胸前,他虽弯着嘴角,但是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如果今日您不说清这云灵的去向,本官就不走啦。”
他说完这话,一只手拨开刘妈妈,直接就往又春坊的楼里走。
又春坊有三层,中央有专门表演的台子,和燕归红他们唱戏的那间酒楼很像,二层三层是分隔开的一间间小屋,后面还有一个大院,排着几间土房。
舞台上的小姑娘几个凑在一起,好奇地盯着林与闻一行人,林与闻对他们友善笑笑,“你们忙你们的。”
她们哪敢忙啊,各个都看着刘妈妈的眼色行事。
“刘妈妈,”林与闻仰着头看她,“听说你们又春坊有不少好吃点心,不如给本官尝尝。”
“啊,那当然好。”刘妈妈愣了下,下意识地答应。
“不然在这呆一夜,本官也没得消遣啊。”
刘妈妈咽着口水,“大人,一夜?”
“啊,反正你们这房间多,床也软,本官睡上几天也可以。”林与闻随手抓起一把花生,捏在手上,“陈捕头也坐吧,叫外面的两个时辰换一班,都休息休息。”
“知道了大人。”陈嵩得意地看一眼刘妈妈,假模假样地出去吩咐了。
刘妈妈有点慌了,一天做不成生意倒不算什么事情,但是林与闻这一班官差足够吓退不少客人了,她可一点都不想跟官府扯上关系啊,“大人,您是从京里调过来的,可见过圣上?”
林与闻打量着她,不知道她这话里有什么意思,“本官是正经殿试选出来的进士,当然见过圣上。”
“那,圣上身边有位玉公公您知道吗?”
“司礼监的少监。”
“诶!”刘妈妈感觉这事能有解决的办法,“您知道玉公公他祖籍也是扬州人士吗?”
“嗯,”林与闻犹豫,“不知道。”
“这是真的,我家那口子的老娘和玉公公的舅爷的二儿子以前一起在矿上服役的,好得跟亲兄弟一样,所以这玉公公一发达,就把他们全带起来了。”
“啊。”林与闻搓着手指,脑子里把这关系捋了又捋,心想玉公公能不能知道有这么个舅爷都不一定,“你想说什么?”
“妾身这意思吧,就是我们楼里有六成的利是直接进内府监的,内府监的掌印以前是玉公公的师父,听说还得叫一声干爹呢。”
林与闻点头,“啊……这样啊。”
刘妈妈心想林与闻怎么也是京城里当过官的,自己暗示得已经不能更明显了吧。
“那,”林与闻翻着白眼想了想。
刘妈妈背对着林与闻松口气,以为这事解决了,谁知下一刻就愣住了,“那我给玉公公写封信,让他来问问这位云灵姑娘在哪吧。”
“嗯?!”
林与闻站起来,“你口口声声说走的是玉公公的路子,但玉公公这人我很了解,他心里只有圣上,绝不可能为了你那六成利就不顾圣上的子民。”
“一个下贱女子,怎么能算得上圣上的子民呢?”刘妈妈有些急了。
“怎么算不上,那你也是贱籍,我现在斩了你难道就可以吗?”
林与闻厉声训斥的时候,陈嵩直接拔出了刀。
刘妈妈吓得往后退到一把椅子上,“大人,不是我不想说,但是云灵这个事情,牵扯到了不得了的人,我都没敢大张旗鼓地追。”
“云灵的金主?”
“是。”刘妈妈委屈得不行,云灵也算是她的摇钱树之一,她人丢了自己可比林与闻难受多了,“那云灵是我看着长大的,我……”
林与闻用手挡在她跟前,“直接说,云灵的金主是谁?”
“成云布庄的张员外。”
“他有什么可招惹不得的?”
“倒不是因为他招惹不得,”刘妈妈叹气,“是因为那天他请的人招惹不得。”
“你别这样吞吞吐吐的,一口气给本官说明白了。”
刘妈妈站起来福了个礼,“那天张员外请客,招了云灵献艺,晚上说会送云灵回来,但我等了一宿,云灵也没回来。”
“然后呢?”
“后来去张府问,说那位喝多了,让云灵进了他的屋,就再没人见过云灵了,张员外赔了我二百两银子,就不让我再找了。”
林与闻知道自己不该问,但他叹了口气,还是问了出来,“那位是谁?”
"江宁织造,陈永福大人。"
刘妈妈低着头答,一说出这名字整个人都开始发颤,她知道她这生意算是完了,不过她这下半辈子也快要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