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影点点,碎星光斑坠于洞中,天色渐启。
属于清晨的阳光洒在倒地的乔喻殊身上,眼底几片光斑映亮,长长的睫毛不安颤动,忽的,他腾得撑起身。
「维西弗里死在了他的19岁,其他人也受了很重的伤,可里希被剥夺了嗓音,最后是他们拼死抵抗才得以护住穆斯里,化成郁郁葱葱的密林横拦在穆斯里与冥月圣地的交界线处。」
入目是寂静的石洞,莹莹弱光被阳光照得几乎看不见,他周围没有任何人,也没有看到像记忆中的那些画面。
是醒了吧,他抹去眼角的泪痕,抬眼去看那破碎的石像,被横腰斩断,看不清原貌,可就是有预感,那是渡鸦,也是纪凇。
记忆里的一切让他明白,之前的梦并不是梦,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穆斯里的创始人们在这片土地上见证了穆斯里的诞生,也经历过朋友的背叛,种种迹象都在指明一个事实。
——他扮演的角色不是宅男。
绝不会是!
意识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在这里的他其实就是几百年前的穆斯里创始者,不知为何,竟成了现世的宅男写手,而穆斯里目前的掌权者纪凇,则是救他的那只小渡鸦。
“滋滋…接近尾声……探索值……之9。”
不经然听到系统小天的声音,乔喻殊迟疑了一下,它的声音混杂着电流,听不清。这让他想起那日主系统说得重修,大概是很残酷的一件事,也明令告诉他不要问有关系统的任何问题。
不知道小天怎么样了,即便它只是一串无意识的数据。
但乔喻殊明白,这一切的发生绝不是偶然,且很有可能是蓄谋已久的的计划,现在的他没办法,只能依照这里的规则行动。
驀地,他脑中被插入一段非己的回忆。
「叶苓站在穆斯里的街头上,冷冽的寒风侵袭全身,望着幽幽高远的天空,她哆嗦着抱紧自己的双臂,双唇打着颤。」画面中的男生坐在电脑前,电脑放在破旧的木桌上,昏花的屏幕光源倒映出他喃喃低语地唇。
他头顶的发丝略长凌乱,后脑勺处发旋卷曲,遮视线的的刘海被两个晾衣架夹起,眼底处乌青的眼圈围住满是血丝的眼睛。
他戴着一架黑色边框方形眼镜,重度近视的镜片厚的镜框都承受不住,余下的镜片露出来,看不清电脑时,他就扶着镜框眯眼凑近屏幕去瞧。
很快又打出下一串文字。
「龚言看到,便褪下自己的外衣披在叶苓肩上,无奈笑笑:“只是没通过学院考核而已,下次还有机会啊,没必要这样伤害自己吧。”
“要不要我教你?”龚言调笑道。
叶苓瞥一眼他,“呵,我不至于靠学员泄题来获取录入资格。”趁着对方不注意,她将披在肩上的大衣裹紧,吸了吸鼻子,暗自窃喜。
待龚言视线转回,她又扮出一副傲然的姿态来。“那把外套还我?”余光瞟见人动作,哑然失笑。
“不要。”」
敲完这一章,男生脱力一样瘫倒在床上。疲倦之意涌上,口腔内有些干哑,他懒懒起身去够桌沿处的水杯,却不慎将水杯碰倒。水杯在接触地板的一瞬碎裂,半满的水溅起,他赶快从床上起来。
电脑主机溅了星点水珠,他急忙抽抽纸去擦,里里外外,然后去门后拿半截扫帚和簸箕,清扫时又被碎玻璃片割伤。
“唉,最近也是够倒霉的,受伤都成常事了。”他踉跄一步,转身去床头柜翻出创口贴。
做完这一切,宅男回到电脑桌前喃喃:“希望这次的稿费能多一点,起码让我交完房租后吃饱饭呀。”
看屏幕中的章节,他已经更到乔喻殊刚刚跌入异次元,于是对着屏幕傻笑,虽然点击量少的可怜,他还是会苦中作乐的安慰自己。
看吧,起码文章中的角色会一直陪伴他。
没等他一直开心,电脑屏幕上出现了条状白线一样的东西在不停闪烁,大大小小布满整个屏幕,将他的文字吞噬,在闪烁中漆了屏。
心底危机感升起,他连忙去拍电脑后背,企图这样能缓解它的死机,但无论怎么拍,电脑还是纹丝不动,静静保持黑屏的状态。
唉,宅男连声叹气,这毕竟是他吃饭的东西,再怎么也不能在这时候坏掉。怨天尤人也解决不了问题,他就翻出柜子里仅存的两百元揣进兜里。急匆匆地抱着电脑跑出门。
那两百块原先是他打算过完这周的所有钱财,现在看来只能先舍弃掉了。
出门后,大脑的眩晕感一阵一阵,层层叠叠的晕意不绝席卷,迈上一步都是困难,前方的路是绵延万里,加了极重滤镜般的模糊。
路边的杉树翠绿挺拔,笔直的主干挺挺立于两旁,被暖黄色的阳光照射,透出绿色的光亮,沥青的马路踏上去还有较软的触感,街头闲戏的游人往来不绝。
宅男怀中捧着电脑,缓慢而沉重的行走,平时几步的路程硬是像走了几万里,他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只知道要快点去维修店里才能修好电脑,于是继而费力起脚。
但不一会儿,他就昏倒在地上,护在怀里的电脑也重重的摔碎。
汽车发出一声长鸣,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倒下的宅男心口隐约颤动,渐渐升起一团白雾般的魂魄。
悠悠长鸣声中,乔喻殊看到了自己。
记忆不同,感触却很深厚,像是亲身经历过又无法改变的痛楚。若非遗迹可循,乔喻殊永远不会知道真正扮演的角色。
乔喻殊是意外闯入的外来者,不过闯入的是宅男的世界,因他那极致美好的执愿而有了生命,却出现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体会他的痛苦。
他是书中不可获缺的人物,是建造穆斯里的创始人之一,亦是失去记忆误入穆斯里的外人。乔喻殊所扮演的是这种角色,难怪之前那些行为没被判处。
因为他拿到的剧本本就是失忆者啊。
至于编写这个故事的宅男,是真的过度劳累后猝死的,徒留未完成的手稿和没实现的心愿,乔喻殊所需要做的则是续写这段故事直到结尾。
————去完成宅男未完成的梦。
待收获那么多的记忆,故事线索也渐渐浮出水面,只不过一晚上接收那么多巨大的信息,还是让他有些吃不消。他用手背抵着额头,试图缓解过度压抑的情绪,缓步走向洞的尽头。
可是没想到,外面站了一个人。
外面还是灰黑的迹象,他手中提着一盏明灯,手臂处搭了一件较厚的外衣,缄默无言的垂眸等待。看到乔喻殊出来,他才掀起眼眸去看,眼里有了些细微变化。
他似准备开口,对方却站在原地不动,他便迫使自己压下说话的欲念,看向他。
乔喻殊没想过纪凇能找到这种地方,甚至等了自己一夜。肩上晨露凝幻的水汽浸湿他的衣物,才想起,还在和他闹别扭。
记忆里离别的眼神给了他太多痛苦,心脏抽裂般的疼,只觉得恍如隔世。乔喻殊没有上前,两人就隔着雾弥对望,下一秒,眼中不经流下滚烫的泪水,洇红的眼眶。
“乔喻殊。”他轻声唤着,唤醒了对方波动的灵魂,乔喻殊跑上前奋力拥住他颈肩,纪凇则扶住他腰,揩去他眼尾的湿意,在额前印下一吻。
怪大脑吧,偏偏这个时候浮过破碎的剪影,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无言的靠在纪凇身上流泪,直到勺后一只手抚上了发梢,为他披上那件外衣。纪凇没有说话,他应该是知道这段记忆,也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用行动安抚他。
“渡鸦…”抑制之后的开口沙哑,他都辨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声音,唯独纪凇不顾,如释重负般的揽着他轻笑。
“我在呢。”
纪凇撩开他鬓角稍长的发丝,俯身询问:“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于是递给他一块面包,看他接过后胸腔震悦。
“还以为你一直都不准备理我了,我都想好要日日夜夜跪在你门前祈求原谅。我的错,以后不会再瞒着你了,不过我比较担心你会因我受连累。”
乔喻殊捂住他嘴,故作凶狠的说:“不要再说了,我又不怕这些。”
“可是你刚才哭得……”乔喻殊松开后冷不丁听到这句,急忙伸手去捂,中途被纪凇一截,握住腕节吻上去,耳尖的红晕久久不散。
唇与唇的对碰,割舍了原始野性的暴力,又保留了爱人之间的亲昵,无数的晨霜都在此刻化解,滴答滴答的水声不绝于耳,奏响爱的乐章。
一吻分别,粘连的爱意勃发,纪凇哑笑:“走啦,去参加比赛。”
一句话把乔喻殊拉回现实,就推着纪凇向前进,念叨不断:“差点忘了,快走快走!”
拨开缭绕的雾气,晴朗的天明蓝空静。
比赛准备已经做好,在陆陆续续赶来的人中,坐在裁判台上的米安纳看到了后头的二人。等纪凇走近,她凉凉的说上一句:“哟,还来呢。”
“怎么不来,毕竟是一年一次的比赛。”纪凇拉椅子入座。
米安纳睨了一眼,“装置费比赛后给我。”
“嗯。”纪凇看向参赛选手中的人,“多谢。”
“别,我可受不起。”米安纳看向所有选手,惊讶了一下,说:“这么多厉害人物,你觉得乔喻殊会赢吗?”
“赢不赢的无所谓,他开心就好。”
“噫,恶心。”
比赛实况投屏在广场的大屏幕上,每个选手手上都系着一条银灰色金属条链,固定紧后中间的摄像头正对选手所处的位置,以便更好地评比。
若是中途有人弃赛,按下摄像头右侧的凸起部分,就可以传送回去了。
正在投屏的中心广场被围得水泄不通也没人抱怨,每个人按照规定行事,自由也随意,个人之间保持了一段距离留以行走。
参赛的选手们并不是一起行动,他们分散在各个丛间。
比赛考察的是选手面对丛林里突发的怪物该如何处理,并摘取十朵有灵气的蘑菇即可获胜,时间、实力、耐力等等是评判的准则。
以示公正,会先进行群众投票,在根据评审官给的分数中和取平均数,就是选手的最终成绩了。
丛林里绿意幽深,乔喻殊不是第一次到这个林子里,之前看到的丛林总是会有隐约的压抑感,但是想起故事中描写的密林不会是这种情况,即便阴暗也不至于有深深刺骨的寒凉。
这种感觉倒是在之前碰上冥师冥蝶化成的莫维森有的,不过,现在又有了那种感觉,压进骨缝的冷湿意。
唯一的可能就是,丛林已经被侵化了,林子里除了参赛选手以外,还有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