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过后就是夏至,天气逐渐热起来,小孩子身体长得快,每逢换季衣服鞋子都要重新买。
一大早,趁着日头没升起来还算凉快,陆晴目送儿子挎着书包上学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回身推出家里的自行车,给女儿穿戴好防晒的衣服帽子,抱上后座的竹编宝宝椅,锁门出发—赶大集。
云起镇面积不大,人口不少,每逢四和九便有集市,集上很是热闹。
陆晴今天要买的东西有点多,她要买菜买肉买水果,还要给乐享和今朝买夏天的衣服和凉鞋,另外,自己在裁缝店定做的连衣裙也该完工了,她要去取回来顺便付尾款。
菜市早上人最多,带着菜肉买衣服也不方便,短暂的合计一番,陆晴对进镇后的路线有了规划。
她先带着女儿去取衣服,之后直奔供销大楼。
因为乐享还有小姑家康康替下来的不少旧衣服,说是旧衣服,其实都□□成新,所以陆晴只给儿子买了一身短袖+五分裤+凉鞋,给女儿买得要多一些。
作为江家意外得来的小宝贝,今朝和堂姐表姐的年龄相差有点大,她出生时两个姐姐的旧衣服早就匀给别的亲戚了,因此季季穿新衣,才三岁半已经成为上江村所有小孩最羡慕的崽儿。
此时,镇供销大楼里,陆晴正拿着几条连衣裙在女儿身上挨个比划,“朝朝觉得哪个好?”
江之渺下意识想选藏蓝色,耐脏耐磨又吸汗,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因为她想起来自己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整日为生活费和学费奔波忙碌、无依无靠的江之渺了。
她现在有无比疼爱自己的家人,她是爸爸妈妈和哥哥的小公主。
江之渺使劲眨了眨眼,将无端泛起的酸涩泪意眨回去,认真的看了一圈妈妈手中的衣服,在她温柔慈爱的目光中伸出手指,指着那件最不耐脏、布料看着也轻薄脆弱的粉白色娃娃裙,娇娇道,“我喜欢这个。”
柜台里面的老板娘从陆晴母女俩进门后便挪不动脚了,她给了隔壁负责书柜的售货员一个眼色,示意对方替她接待一下新来的客人,自己则专门招呼陆晴母女,确切来说是稀奇的盯着这对母女中的女儿瞧。
原因无他,太漂亮了。
老板娘初中毕业就到社会上闯荡,辗转去过不少地方,摆过地摊,刷过盘子,人到中年攒下一笔家业,和丈夫回老家承包了即将倒闭的供销社才算彻底安定下来,自诩也算见多识广,却是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孩子。
女孩看模样也就三四岁,这么小就出落的如此让人挪不开眼,她都无法想见将来长大后会美成什么样。
安静围观完母女俩选衣服,拥有多年服装经验的老板娘没忍住和她们提建议,“要不要试试这条?”她指着挂在最上方的那条柳芽绿宽肩吊带裙。
见陆晴不说话,老板娘继续道,“我不是冲销量,我真心觉得你女儿很适合这条裙子,你不相信的话,可以给她试穿一下看看。”
陆晴私心里觉得自家女儿这脸穿啥裙子都适合,甚至批麻袋都有人夸,但人家这么和气的建议,还破例让试穿,她拒绝也不好,便笑道,“那麻烦你给拿一下衣服。”
老板娘抬起撑杆,轻巧的将绿裙子取下来,同时补充,
“这种绿尤其挑人,不适合的人,比如我这样的黄黑皮,穿了只会辣眼睛,而如果适合的人穿就会更加抬气色,比如你女儿。”
江之渺身形偏瘦,这条裙子又是宽松款,图省事的陆晴直接给她套在了今天穿的衣服外面。
饶是如此,也能看出来,这条裙子一上身,确实把江之渺本就如玉的肤色衬得又白了好几度,整个人原地发光,引得在附近买东西的人们纷纷看过来。
“多少钱?”陆晴直接问,显然已经决定买下来。
老板娘笑着说了个数,比刚才江之渺挑的那条粉白娃娃裙的报价便宜不少,陆晴纳闷的看过去,便听对方道,
“你女儿合我眼缘,我不多赚你们钱,打个八折,以后常来光顾。”
不止绿裙子,那条粉白娃娃裙,之后陆晴又给江之渺挑的短袖短裤凉鞋小白鞋,包括乐享那一身,老板娘都给打了八折。
陆晴觉得平白无故的,这样不太好,就想推辞,谁知老板娘料准了她的想法,坦言,“我是生意人,给你们打折当然不单单是看你女儿合眼缘,你也看到她穿出来的效果多好了,不如这样,你现在就给她换上新衣服,带着人在集市上转一圈,就当给我做宣传了。”
陆晴寻思,反正她本来也要去菜市,顺路就把集市转了,点头应下。
这时候的她显然没有意识到女儿的带货能力有多强,从结完账从供销大楼出来,到从菜市离开,且不论最后到底买没买,光这中间的一个时辰里,就有十二个人上前打听江之渺身上的衣服……
*
回去的路上,起风了,凉凉的,吹在脸上很舒服,江之渺闭上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忽而想起已经外出务工三个月有余的江远桥,她叹了口气,
“妈妈,爸爸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陆晴扶了下被风吹歪的遮阳帽,边蹬车边笑,“怎么,想爸爸啦?”
“嗯,可想了。”
“唔,朝朝先忍一下,等晚上咱们给爸爸打电话问一下,好不好?”
“好。”
上江村距离云起镇很近,中间只隔着一条河,过了桥就是村尾,母女俩说话间,就到家了。
陆晴进门先看摆钟,11点整,还有半个小时乐享该放学了,她从提包里翻出在集上买的爆米花和拼图放在走廊下的小桌子上,招呼女儿,
“乖宝在这里玩,哥哥快回来了,妈妈去做饭。”
“好。”
见妈妈进了厨房,江之渺拿起在她看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数字拼图拆了装,装了拆,过程中时不时往嘴里塞一个爆米花,开始觉得很无聊,后来倒也玩进去了。
“朝朝,你妈妈呢?”
江之渺看向来人,笑着喊了声“大伯母”。
陆晴听到声音从厨房中探出头,客气招呼,“大嫂来了,饭马上好,中午在这吃吧。”
“不了,家里灶台上正烧着菜呢。”
“那你这是?”
秦艳花常年劳作被晒得黑红的脸上此时满是掩饰不住的喜色,“我来借一下你家的电话,之瑞之雪的高考分数出来了,我寻思找孩子二叔给参谋一下,看看报哪所学校比较好。”
“我就说今早怎么看见喜鹊了,原来应验在这里啊。”陆晴兴奋的拍了下手,“大嫂饭都扔在锅里跑出来了,想必之瑞之雪的分不低吧?快和我说说。”
江之渺听了也哒哒哒跑过来,抱住妈妈的大腿一起听。
秦艳花,“之瑞493分,之雪比他高一些,考了501分。”
“哇,我要有大学生哥哥姐姐啦!”
江之渺不清楚今年具体的分数线,但去年前年的她听堂哥堂姐念叨过,这俩分数在理科的标准中不算低,如无意外,应该能过二本线。
而且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和后世相比含金量要高多了,她立马开启捧场夸夸夸模式。
“哎哟,弟妹你这是天天给朝朝喝蜜吗?小嘴都要甜死了。”
秦艳花被夸得晕晕乎乎,险些找不着北,只觉得这个小侄女真是无一处不好,一个激动,从兜里掏出十块钱,强硬的塞到孩子兜里,“来,大伯母给的,拿去买糖吃。”
“妈妈?”江之渺抬头看陆晴,眼神询问。
陆晴失笑,“还不快谢谢你大伯母。”
“谢谢大伯母。”
“哎,好孩子。”秦艳花这才看向陆晴,“你快做饭吧,我自己打电话就成。”
平白到账十元零花钱的江之渺见状积极表现,“大伯娘,我给你拨号,二伯家的电话我都背下来啦。”
“哟,这么厉害呀。”
看着这一大一小进屋,陆晴也回了厨房,确定堂屋的人看不到自己,才捂嘴偷笑:别听大嫂这会夸朝朝夸得欢,以她那只赚钱不花钱的守财奴性子,心下不定怎么肉疼那十块钱呢。
陆晴预料的没错,秦艳花此时心头确实在为那十块钱滴血,第无数次后悔,她刚才怎么就没把持住呢。
正这么想着,转眼看到朝朝那张正专注给自己拨号的花骨朵小脸,算了,谁让小丫头讨喜呢,她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
江远山家那对龙凤胎齐齐考上大学了,报的师范学校,以后毕业了和他们二叔一样当老师!
6月底,这条消息迅速在上江村传开。
正式的录取通知书还没收到呢,村里人已经一波波上门贺喜,江远山招呼的脸都快笑僵了,承诺一定尽快定下升学酒的日子,广撒通知,请大家来喝,这才把人打发走。
江之瑞江之雪报考的学校就在本市市区,录取通知书寄来的很快,当晚,江远山和秦艳花便翻着日历,将摆酒日期定在7月16号。
当天,江之渺扎着丸子头、穿着新买的绿裙子和水晶凉鞋,坐在终于赶在大侄子大侄女升学酒的前两天完工回家的江远桥的肩膀上,再次惊艳亮相。
此时的父女俩怎么也没想到,两个小时后,在这样喜庆的日子里,一场混战发生了,且参与群体由小孩波及到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