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孟师棠起得很早,今天可是有一出好戏要演。
“小姐确定要穿这样吗,是不是太冷了些,年节将近,怕是不好啊。”
紫洲给孟师棠披上了一件薄薄的兔毛披风,有些担心。
“没事,到了时间安定侯还没请我进去,姜璇会来接我。”
昨日区别于孟府的欢腾,安定侯府可谓是严阵以待,抓到了“关键证人”审讯了一天,软的硬的全来了一遍,那人就是不开口,气的安定侯想杀人。
这个所谓的“证人”是孟师棠煞费苦心,几经辗转,才挑出来的,和当年杀害钟玉的凶手极其相像,这么多年过去了,徐明月应该已经淡忘那人的模样,若是她看到了这人,不知是什么表情。
为了保证绝对的忠心,孟师棠答应他能在事后获得一百两银,若是他死了,这些钱也会送到他家,对于一个生活在边境的啻挲人,这已经很多了,若没有什么坏事发生,这些钱够他们三代温饱,不再居无定所了。
穿戴整齐,推开了门,风雪骤,清晨下人已经扫过一会院子了,这会又堆了一层。
孟师棠就这样抱着暖手炉站在房门内,看着屋外大雪,今日她特意穿了一身浅蓝银纹海棠裙,发髻虽然繁复,头饰都是素银的,与衣服相衬,不是身份也不显得奢华,乍一看,不会让人觉得刻意。
大雪一直落,纷纷扬扬,天色渐渐亮了点,不过终究是灰蒙蒙的。
“小姐,安定侯府来帖。”
门房的小厮拿着帖子匆匆赶来,红鹤早上离府前就吩咐过他们,若有安定侯府的帖子,要尽快送到频香园,不得有误。
紫洲收好了帖子,同孟师棠坐上了马车,红鹤早早的去了督主府,姜璇也应该部署妥当了。
为了显得礼貌些,孟师棠还备了厚礼,收不收就不是她的事了。
马车停在安定侯府门前,侯府门前的积雪似乎未曾清扫,紫洲扶着孟师棠下了车。
“小姐,小心雪厚。”
孟师棠笑了笑,打趣道,“这般厚的雪,也不曾清扫,里头不会有埋伏吧。”
站定,眼前的安定侯府,大门紧闭,丝毫没有迎客的意思。
“紫洲,你去叩门。”
孟师棠今日出行低调,只带了马夫和紫洲,当然还有在暗处的红鹤。
紫洲去叩了门,门房稍稍打开了一条缝,问了来人又迅速关上。
“小姐,他说要您等等。”
“那就等吧。”
孟师棠早就料到会是这样,心态十分平和。
等就等,今天她就是来陪他们的,这点时间不算什么,来之前她喝了两碗驱寒汤,还穿了叫人提前赶制了类似现代秋衣秋裤的兔毛衣裤,只不过是古人绔的款式,宽松了些,现在的她,看似单薄,实则保暖系数拉满了。
等了约莫一刻的时间,门房那边才传来响动。
大门侧面被缓缓打开一半,小厮不耐烦的挥了挥手,示意孟师棠进来。
孟师棠也不计较,这已经比她想的快了。
只不过到了门槛前,紫洲用力一推,直接把侧门开全了。
孟师棠笑着点了点头,把礼品给了门房。
“姒阳郡主,给安定侯安定侯夫人送贺礼一份。”
贺礼被门房接过,放在一边,那人引着孟师棠两人往侯府深处走。
同样是侯府,荣威侯府和安定侯府有很大的不同。
孙蝶语家荣威侯府,荣威侯是开国元勋,侯位传到现在几乎就是个摆设了,府中陈设有些旧,但历经几代的财富积累,看起来还是贵气逼人的。
而这安定侯是近几十年才发的家,着侯府并不大气,安定侯的出生原不是什么显赫的家族,又是武将,手上有兵,照理来说管理军队有很多油水可捞。
但是大盛的军用开支和军饷由文官管理调度,在发出时已经被吃了一口油水了,再加上落实到军中免不了有人动歪心思,总要给下面留一点贪污的余地,这样一来留给他们的发挥空间就不多了,如今的安定侯有时候还要倒贴一些钱到军中。
好在这些年大盛很少大打仗,多是一些小的边境冲突,没有过多的消耗。
安定侯府不像孟府那么大,走一会就到了主堂。
“姒阳见过安定侯,不知侯爷今日邀我所谓何事?特备薄礼,应该有下人入库了。”
孟师棠恭敬的很,某种意义上这是她求安定侯办事。
“薄礼?郡主的大礼本侯已经收下了,”安定侯钟天鹰是久经沙场之人,声音不怒自威。
不过孟师棠也不是普通的小女儿。
“一对金钗而已,哪里算得上厚礼?若是侯夫人过目后喜欢,便是好的,”孟师棠微笑应答。
钟天鹰盯着站在阶梯下的孟师棠,前几月的金钗,也是她送来的。
“本侯不会你们这些弯绕,郡主到底想做什么?”
安定侯有些不耐,他是不喜太后干政的,自然对孟师棠没有耐心,若不是此事有关自己枉死的女儿,他断然不会让孟师棠踏足安定侯府半步的。
“既然安定侯如此爽快,我也就直说了。”
孟师棠示意身后的紫洲把东西给自己。
是一份卷轴。
孟师棠缓缓展开卷轴,在雪地里念了起来。
“安定侯府二小姐,钟玉,泓钥七年六月十一出城游玩,归程遇现兵部左侍郎徐子城之妻金泌香,结伴而行,路遇贼人,马车被劫,钟玉不知去向,半月后尸体发现于远郊,死状惨烈……金泌香侥幸逃过一劫……”
孟师棠越读,安定侯脸越黑,她读的是钟玉的遭遇,是安定侯府苦苦追寻多年的线索,是安定侯心里的伤疤。
“够了,”钟天鹰咬着牙,语气带着愠怒,制止了孟师棠。
孟师棠停止朗读,抬眼看向钟天鹰。
“安定侯觉得如何?”
“你……”安定侯是真的被气到了,孟师棠这一问,他一时都没有接上。
孟师棠见安定侯不答,轻笑一声,把卷轴递给了紫洲,“侯爷对着我生气做什么?事情又不是我做的。”
“这事是谁做的,侯爷应该有些知觉吧?那个时候,谁最需要侯爷的助力,又是谁,企图变成第二个钟玉?我不清楚,侯爷还不清楚吗?当真还要一错再错吗?”
在孟师棠一声声的问询中,钟天鹰的脸色逐渐由愠怒变为凝重。
这样的变化,孟师棠看在眼里,钟天鹰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这些年,徐明月用到安定侯府势力的次数之多不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会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人总是向往美满的,往日只是他们不敢往这方面想,如今证据摆在面前,真相逐渐浮现,若果选择含糊,之后依旧要被徐明月利用,这样的屈辱事怕是没有人会做,是个有点血性的,就不会任人当枪使。
院子很安静,落雪无声,但人心中怕已是惊涛骇浪了。
孟师棠知道此事还需斟酌是正常,但她没时间了,孙蝶语没时间了,太后没时间了。
“姒阳不是故意翻出陈年旧事,我从小受先帝和太后娘娘的教导,非无知之辈,知皇室纷争,亦知民生疾苦,太后并非心无家国之人,我亦然。我的长兄刚从北边回来,昨夜同我说了北方的情况,今年北方的灾情不曾断绝,这样的情况,若是让敌人乘虚而入,大盛将损失多少疆土?如今陛下不主战,想让大盛尊贵的女儿去啻挲受苦,以一女之性命换几日安宁,看似是值得的,但寒的是臣子的心,彼时,人心涣散,兵士颓靡,大盛必亡啊!”
孟师棠迅速解开了披风,跪在了雪中。
“恳请安定侯看清局势,今日座上,未必真龙啊!”
这一举动让钟天鹰心中积蓄的山洪暴发了,他不曾想到,太后的人会说这样的话,虽不知几分真假,但同样是利用,若真要选择一边,经此一事,他不一定还会站在徐明月那一边。
“郡主请起,兹事体大,容本侯考虑一番。”
钟天鹰走下了台阶,欲扶起孟师棠。
哪知,孟师棠在钟天鹰即将拉到她的那一瞬,双手交叠额前,迅速磕了下去。
“请安定侯务必答应,皇帝如今贪心安逸,不敢出征,皇后与敌国早有勾结,姒阳恐年宴过后,女子和亲之时,大军临境之日,恐大盛国运将尽啊!”
前面说的话是感人,这话更是如平地惊雷,炸到了钟天鹰的神经,去扶孟师棠的手僵在了半空,他突然想到了那个被自己关在密室里的人,不就是啻挲人吗?若孟师棠所言非虚,大盛当真岌岌可危啊!
“好,本侯应下了,起先起来。”
钟天鹰咬咬牙答应了孟师棠,不管怎么样,主动权在他,若是太后做局诳自己,到时候不出病就好了。
“谢侯爷体恤苍生百姓!姒阳感激不尽!”
孟师棠一脸感激,心中更是激动,要是情绪是烟花,她现在已经炸满天了。
这样这事算是好了,孟师棠被请到屋子里喝了热茶,她早就把关于钟玉的一些事记在了纸上,放在了礼盒里,无需她多做解释,安定侯自己看了就明白。
回去时,安定侯让安定侯夫人来送了孟师棠一段路,但夫人明显心不在焉,想必也是想早点知道自己女儿的事,孟师棠便以昨日受寒,怕过病气,让她在半路返回了。
出了安定侯府,姜璇已经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