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下弦音推开家门,盯着玄关处的台阶,颇为无奈地抿了抿嘴。
毕竟这里是日本。无论是什么样式的房屋,玄关处基本上都有这种设计。通常来说,日本人进屋之前,会先把鞋子脱在这里。
她扯扯嘴角,勉强笑了笑。
对残疾人实在不大友好。
为了日后接受教育更加方便,父母将她的国籍安排在了日本。但木下弦音毕竟是移民家庭的孩子,从小跟随父母在欧洲国家生活,和金发碧眼的女孩们打成一片。只有上日语课打哈欠的时候,才勉强想起自己未来要去日本上高中。
以前刚来日本的时候住的公寓内部是少见的全屋欧式设计,大概是父母为了让她慢慢熟悉这里的生活而特地装修的。
也就是说,以前的家,完全没有这样的玄关。
……想家了。虽然这本来就是她的家。
那怎么办。
木下弦音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使用传统方法。她弯下身子,把轮子固定好。随后一咬牙将重心移到轮椅外面,侧身摔在了地上。
好痛。但并无大碍。
她坐在地上,慢慢朝卧室挪动。目标是她的枪——被藏在卧室角落的夹层里,一般人很难发现。
这把枪是黑田帮忙配的,特地避开了日本警察的常用枪,换了其他范式。通体银白,样子倒是挺好看。若是不去注意,很容易会被误认为是模型枪或者玩具枪,隐蔽效果挺好。但如果被内行人拿上手一掂量,如此用来欺骗人的外表也完全起不到作用了。
不过,事到如今,她的双腿暂时性残废,本来就没学多少自卫技能,力气也没那么大。现在看来,连基本那一点点自保能力都不存在了。
所以她不得不拿出那把枪。依赖从降谷零那边偷师来的绝赞准星,稍微给自己一些安全感。
但当她跪直身子,费了吃奶的力气打开卧室门的时候,扑面而来的气息却给她来了个并不怎么友好的欢迎仪式。浓烈的血腥味和毛皮气息呛得她连忙扶住了墙壁。恶心与反胃一道侵入她的消化系统,连带着味觉也不由分说地夺去。
木下弦音几乎出于刻在骨子里的快速反应,连忙按下了房间内光源的开关。面前的景象差点让她昏厥过去。放眼望去,本来贴着浅绿色墙纸的墙上此刻布满了恐怖的爪痕和血迹,床的周围更是面目全非。枕头被撕成碎片,早已不见踪影,只能看见满天乱飞的棉花。
“……要命了。”
毕竟是个经历过大场面的女人。她很快调整好心理状态,决心拖着腿爬进去一探究竟。她提着心匍匐前进,行进到一摊血迹旁边,忍着反胃,凑近闻了闻。
木下弦音的表情忽然变了。她眨了眨眼,大叹了口气。心中不免浮起一阵安心与疑惑混杂的感情。
不是人血。
那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山上的某种受伤的动物从纱窗外跳进来了吗?
弦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墙上挂着的窗户。窗外一片漆黑,甚至无法看清近处的矮树丛。但透过反光,依旧能清晰辨明玻璃的存在。
是的。窗户是关着的。
她决定先找到血迹的来源。如果是动物,应该还在房间内。并且,既然把房间搞成这幅乱七八糟的亲妈不认的样子,应该是被注射了什么药物。
任何猛兽,只要不在特殊情况下,都不会贸然接近人类的住所。
木下弦音爬到床的另一边,微微探出了头。一只血淋淋的白爪子静静地躺在一摊快要凝固的暗红色的血迹中,模样很是恐怖。她给自己壮了壮胆,继续往前挪动身子。
直到她看到所谓动物的轮廓的时候,又被狠狠地吓了一跳,差点滚到墙角。
那些可怖的爪痕和血迹已经明明白白提醒了木下弦音有关于来者身份的信息。很明显,这绝不会是什么暂时性发狂的小兔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但她也没想到会是一头狼。
她实在想不明白。在市中心附近的一座小山丘上,是如何能出现这种大型食肉动物的?动物园里跑出来的吗?不,如果是那样的话,这里早就该被封起来了。虽然日本的警察办事效率实在不能算高,但逃出一只狼……这么危险的事情,多少还是应该警觉点的吧。
木下弦音学了这么多年的知识,自然清楚狼的危险性。但在冥冥之中,她像是被某种力量所驱使,竟开始慢慢靠近这匹受伤的狼。
狼似乎察觉到了身边的动静,缓缓睁开了眼。木下弦音此刻正注视着它,直到看清楚它的双眼,她像是被施了咒语一般,一动不动地停在了原地。
狼好像也被惊到了,迟迟没能作出下一步反应。
弦音在它气息奄奄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在房间内,温馨的暖光映衬之下,两双一模一样的浅棕色双瞳相对而视。木下弦音愣愣地睁着眼睛,大脑也暂停了思考。
无论在欧洲,还是在日本。她从来没见过有哪个人的眼睛与自己如此相似。无论是颜色,还是虹膜周围的细节,简直是一个模子复刻出来的。若不是这双眼睛的主人明明白白躺在她的眼前,她绝不会相信这是狼的眼睛。
木下弦音甩了甩脑袋,开始仔细观察它的伤势。令她感到惊异的是,这是一头没有尖牙利爪的狼。全身上下具有攻击力的部位都像是被人工磨平一般,呈现出怪异的圆滑弧度。毛发是冷灰色的,虽然颜色漂亮,但并不富有光泽,甚至呈现出病态的块状脱毛现象。
她内心百感交集。用手臂支撑身体,改换姿势,坐在了地上。先从地板下的暗格里拿出了自己赖以生存的手枪,藏在内衣兜里。又扯了一条勉强还能用的樱桃花纹床单,将面前伤痕累累的野兽轻柔地包裹住。随后用拉着床单拖拽的方式将其搬运到门口。
好轻。
木下弦音皱了皱眉。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将一只狼伤成这副模样?
“宝贝,你先撑一会儿。我上个轮椅。”
她将狼与布一起尽力托起,放在玄关处的鞋柜上,再像刚才一样费半天力气爬上了轮椅。
本该用来city walk的闲暇时间也被突发情况尽数占用了,原定下午要去和敌方见面,现在却用轮椅充当救护车,跑去兽医那边救一头狼。
但木下弦音实在不敢多去抱怨什么,只得小心翼翼地抱着手上奄奄一息的生命,将电动轮椅开上最大档,沿着缓坡公路疾速朝山下行驶过去。
直觉告诉她,这背后的事件,绝对不仅仅是虐待动物这么简单。